梁啸转转眼珠,哼了一声。“你直接说让我推荐你不是更直接吗?”
灌夫嘿嘿直笑,想法暴露无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在他看来,梁啸已经是五千户的冠军侯,有资格不用奋斗了,他还没封侯呢,这个机会让给他也是应该的。
梁啸停下脚步,在一旁的石头坐了下来,盘起一条腿,沉默不语。灌夫也不敢催他,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不时的瞅梁啸一眼,既心急,又不敢打扰梁啸思考,只能一个人抓耳挠腮。
过了好一会儿,梁啸收回目光,看看灌夫。灌夫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拱着手,躬着腰,像一个小学生。梁啸皱了皱眉。“我说,灌府君,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我可不是窦公,当不起你这样的大礼。”
灌夫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卑微了。他连忙挺直了腰杆,拍拍肚子。“那个……那个什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粗犷,惊得四周的小鸟扑腾腾的展翅远遁。
“行了,别傻了,鸟都吓跑了。”
“这个……”灌夫尴尬了抹了抹嘴,闭上了嘴巴。
“你要真想立功,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不过不是去河西,而是这里。”
“这里?”灌夫眨着大眼,揪着乱糟糟的胡子,一脸茫然。
“没错,就在这里。”梁啸加重语气,还特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南越的事还没完,迟早还有一场大战。你安心在这里呆着,用心准备,到时候朝廷派兵出征,你至少是一面之将。如果能灭了南越,你还怕不能封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五六年,也许十几年,也许……”他看了灌夫一眼。“也许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灌夫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可这至少是个机会。如果去河西,你要想封侯,恐怕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我就算不如卫青,难道还不如其他人?想当年,我冲击吴军大营的时候也是骑兵。”
“你那是匹夫之勇,没把命送在里面,已经算你命大了。再说了,你那时候面对的是什么人?以步卒为主,根本没有正式骑兵的吴军。现在要面对的是什么人,是生下来就骑在马背上的匈奴人,能是一回事吗?这时候讲究的是整体优势,你这几个部曲能顶什么用?”
灌夫嘟起大嘴,沮丧地吐了一口气。经过梁啸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优势。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如果窦公都赋闲的话,你和窦公走得那么近,我估计天子也不会给你出征的机会。就算出征,也会受到排挤。你别忘了,曹时也罢,卫青也罢,都是阳信长公主一系,正好是陈皇后的对手。军中手黑的人多的是,把你整死在战场上都有可能。”
灌夫激零零打了个冷战,脸色有些发白,后怕不已。他是参加过大战的人,当然知道梁啸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战场上最容易死人了,要整死对手,在战场上下手是最方便的,随便安排一个任务,就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你是愿意等南征的机会,自己说了算,还是愿意去河西,任人摆布,自己想好了。”梁啸说完,起身继续上山。“是上来喝酒吃肉,还是回长安请战,也随你的便。”
灌夫很纠结,挠了半天头,还是决定听梁啸的建议。他迈开大步,向梁啸追去。
——
天子看着案上的那一摞请战书,挠着有些干涩的眼角,几次欲言又止。
以窦家子弟为主的近百名功臣子弟请战,愿意自备鞍马,自带部曲,随军出征。人数虽然不多,却个个大有来头,既有传承至今的豪门,也有家道中落的小姓。其中不少人的名字天子都有所耳闻,都是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游侠少年,在右内史府留下案底的。
这些人突然集中起来请战,特别是受梁啸事件影响,长安游侠儿从军热情受挫的情况下,未免让天子措手不及。他想不通这些人的用意,也想不通背后的逻辑。如果是一人两人,那也就罢了,根本不需要上书,直接到军中报道就行。这么多人,而且通过上书的形势请战,不能不引起天子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天子问奉召而至的田蚡和曹时。
“这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背后串联。”田蚡不假思索,立刻将矛头对准了窦婴。虽然没说窦婴的名字,但用意已经非常明显。
曹时有不同意见。“陛下,列侯子弟从征,本是裂土分封时约定好的责任,不应该多加质疑,以免伤了士气。”
田蚡反驳道:“若是一两人,那自然不用怀疑。可是这么多人一起请战,君侯不觉得奇怪吗?”
曹时听了很不舒服。那些人虽然未必和他相熟,但都是功臣后裔,他很自然地要维护他们。田蚡的无端指责让他非常反感。他忍不住反唇相讥。“在某看来,应该质疑的不是这些愿意从军效力的人,而是那些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不肯为国效力的人。”
田蚡脸色一僵,却无言以对。
曹时自知失言,可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他心一横,拜倒在天子面前。“陛下,追求富贵是人的本性,他们渴望立功,战场上才能人人争先,奋勇杀敌。拳拳之心,不可辜负。臣斗胆恳请陛下允许他们从军,并诏告天下,但凡愿意从军之人,不论贵贱,皆随其所愿。如此,劲旅可得。”
天子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转头看向田蚡。“丞相,你是不是也该做个表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