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坐在床头,脑海中浮现出长孙贝儿吃醋着恼的模样,有些愧疚,有些不安,自言自语了一句“女人都一样?你跟她可太不一样了,她要是能像你这么明白事理,我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
说着站起身来,脱下柴绍身上衣服穿上,将他绑在床上,转身出了房间。
……
荥阳城的街道他再熟悉不过,唐军连年征战,每攻下一处,就是征丁征粮,弄得除了长安城和洛阳城两个重城以前,全都人丁稀薄,百业俱废。
比起当年的瓦岗军占据之时,更加萧条,晚上时分,只有四五家青楼客栈等等场所亮着灯光,路上行人绝迹,一阵风吹来,有如走在鬼城。
甄命苦拢了拢襟口,按着裴行俨所说的地方,一路走去。
当他到了荥阳城的一条大河边,先是听见河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接着,一阵轻柔悦耳的琴音传入他的耳际。
他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近了一些,远远地看见凌霜坐在漆黑的河堤上,背对着他的方向,面对宽阔波光粼粼的河面,盘腿而坐,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人和影孤零零地守望。
她的腿上摆着一把七弦古琴,弹奏的是萧伯纳的小夜曲,那熟悉的乐章,让甄命苦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静静地听着。
不知为什么,他从她的琴音里听到了很多,愤怒,孤独,害怕,迷惘,失落,不知所措,懊悔,还有很多愧疚,百感交集……
这么多负面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虽然背对着她,他却几乎能想象她此时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的心莫名地疼了起来,紧紧地揪在一起。
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积压了这么多的委屈和悲伤,为什么至今还能这么骄傲地坚持下来?
接着,琴音一转,变得渐渐地欢快,像是沉浸在了某种愉快的场景中,琴音跳跃,在她指尖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跟她互诉最纯净的快乐。
甄命苦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仿佛能读懂她重遇他之后的惊喜和激动,她的心意,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他的心里。
他本是个乐盲,却不知为何能听懂她琴音里诉说的一切。
她对他的感情如此真切纯净独特,没有一丝虚假,他又如何舍得让她独自一人。
不管她是在什么地方,他都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不再让她经历背叛,欺骗,失望,从此生命中只有他才是她的梦想,他想让她放下一切,义无反顾地跟他走,带着她远离这让她失望的一切。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让她经历挫败,击碎她的信仰,很残忍,然后,他来给她一个希望,这是唯一能让这个坚强美丽勇敢独立的女人向他伸出双手毫无保留拥抱他的办法。
他轻手轻脚地朝她潜行了过去,正当他想要从背后吓她一跳时,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在月光中闪着晃眼亮光的软剑,如灵蛇一般,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凌霜头也不回,反手持剑,准确无误地制住了他的靠近,冷冷道:“再靠近一下我让你脖子多个窟窿。”
甄命苦急忙求饶:“好霜儿,是我,手下留情。”
凌霜愣了一下,背对着他,擦了擦眼角,回过头来,月光中,她脸上明显有两道泪痕,望着双手举过头顶的甄命苦,愕然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
甄命苦静静坐在她身边,两人良久无语,就这样呆滞地望着河面。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又半个时辰过去,甄命苦的手轻轻揽住她柔软的腰肢,凌霜伸手用力一拍,甄命苦一脸尴尬,缩回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膝上,又跟她一起呆望着江面。
“霜儿……”
“闭嘴。”
甄命苦立刻闭上了嘴。
又过了一个时辰,甄命苦昏昏欲睡,凌霜突然说了句:“甄命苦,你会骗我吗?”
甄命苦登时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可我骗过你。”
“所以你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我。”
凌霜喃喃道:“一辈子吗?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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