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不解,萧煌宇一死,她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一场欢好换得两个人的性命,其实并不亏。她向来懂得算计得失,知道怎么样用最小的损失来获得最大的利益,懂得取舍并且永远不会后悔——如果她没有遇见叶亦宣的话,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难以抉择。
在萧皇看来,只是让她在身体和两条人命之间选择,可是对裴意而言,如果她让步,那么舍掉的并不只是身体而已。
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所有的约定将会溃不成军,那个笑容清浅,眸子璀璨而又深邃的男人此生与她再无关系。
暗室空气不流通,很是沉闷,让她有些透不过气的恍惚起来。
一弯月色曲曲折折透过灌木丛,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神通透晶莹,也如这碧水月色,两人目光在夜色中相遇,对视,纠缠,良久,夜风带着如霜似雾的月华缱绻萦绕在四周,待清冷的夜风也似染上了暧昧的气息,她才有些不自在的错开视线。
他送了她万千的明灯,送了她一树的花雨,给她插上了簪子,他说这里星空不美,刚刚能够入眼罢了,只有在草原上,沐着夜风,忽明忽暗的篝火,远方有蜿蜒溪流碎光月华,虔诚的敬酒声一直荡到星幕中,苍穹北斗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才是真正的美。
他说以后我带你去。他淡淡笑起来,月色下眉目清艳。
他是真心许了她一个未来。
裴意站了许久,抬手拔掉了发髻上的簪子,墨发漾开涟漪一样的波纹。
簪子的花纹膈得她手心刺痛,反而更加清醒了起来,簪子是叶亦宣送她的生辰礼,但是到现在她竟都没有机会仔细看上两眼。
可现在她也不想看了。
裴意向前迈了一步,随后一步一步地朝床前走去。暗室只有那么大,小到她一个晃神就已经站到了床边。
萧煌宇六岁被送到韩地,到现在整整十二年。马车晃晃悠悠颠簸到韩地的时候,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彼时她刚从异世而来,既不想回去,也没有心思在这个世间继续生活。但是命么,既然让她再活一次,她也无心反抗,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年,直到莲花峰上的老头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他满脸鼻涕眼泪的痕迹,皱着眉头退了两步,老头拎着酒葫芦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嚷嚷着:“臭小子!赶紧叫师叔赶紧叫师叔!”
他病了。连夜的星风宿雨让他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老头子不知所踪,裴意心里烦躁得照顾了他一整晚,最后在床边睡着。
睁眼看到那个眼神清亮的小孩,裴意皱着眉头转身就走。
此后几年,不管她到哪里,身后就跟了个尾巴。她被韩地圣子收为关门弟子,唯一的弟子,看红了不少人的眼睛,闲言碎语对她来说就跟秋天落叶一样不痛不痒,毫无关系。可他却气得跟人打了一架,细胳膊细腿,武功也才刚刚启蒙,被一群大他几岁的小孩打的满脸是血,被抬回来的时候却咧着破掉的嘴唇看着她笑。
那一天裴意第一次跟他说话了:“不自量力的蠢货。”
他眼中讨好的光亮瞬间泯灭,裴意不再看他。直到他伤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他。
那个老头醉死在屋内浑然不知发生何事,让他在门外求了两天两夜,最后老头心虚之下才答应给教他武功,却不愿收他做弟子。
她还是他的师叔,只是他不再天天跟在她身后,偶尔偷偷跑来看她。
她用一双活了两辈子的眼睛看着那个眼神怯怯却明亮欢快的小孩渐渐长成面前这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心里从未起半分涟漪。
可他是她的亲人,她不能不救他。
裴意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末日。
手腕蓦然被一团火热包裹住,裴意愕然地睁开眼睛,还未看清,天旋地转之间就被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