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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飞鸿似乎还很想说些什么——比如劝一劝李真。
实际上他仅是青花会这个组织当中众多“业务员”中的一个——虽然知道些有关自己的老板的“辛秘”,然而……
几乎每一个有幸同余子青吃过饭、喝过酒的人百分之百都会知道他的光辉历史。
因此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他都非常乐于看到李真与他一同前往南吕宋——然后他便可拥有一个相当乐观的职业前景了。
但李真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又重复一遍:“我还过不去。”
庞飞鸿觉得自己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些别的味道,但又并不确定。于是他只得讪讪地应了,然后将那句话牢记在心里。
不过……至少今天有了些收获。庞飞鸿在心里微微出了口气,然后觉得有些沾沾自喜——咱跟老板的老朋友,一起喝过酒了。
一顿饭持续了半个小时。酒足饭饱之后通常是略微的倦意,而这种舒适的倦意便是连铁打的人也忍不住。李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一个懒腰,然后打算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至于那位肖将军和那位“少帅”,照理来说是用不着担心的。
从前他们冷眼冷脸相对是因为自己还在隔离墙的那一边——再强大的武力也对他们能为力。而今他已经来到了这一边,于是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武力威慑的方面来说,对方最好的选择都只能是客客气气地同他坐下来,以期能将这尊神平平安安地送走。
因而留下一桌狼藉的杯盘,三个人站起身来,而**则唤了老板娘结账。他打算趁着时间还不晚,带李真去江北的中心区阳光城——“自治区政府”就设在那里。他在渝州潜伏了三年,到今天总算是修成正果。他并不畏惧那位肖将军可能会发泄在他头上的“狂风暴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对方不可能不有所顾忌。
特别事务府毕竟是一个存在了两百多年的、一直潜伏于阴影深处的巨大怪兽。哪怕今天它被人们剥皮抽筋、吃肉饮血,但它的幽魂还在那里,而且变得加飘忽不定。
那么多的内勤、外勤、文员、下线,他们眼下分散在这个辽阔帝国的各个角落,分散在地方拥有或多或少的野心的各个割据势力当中,就好比是渗透进健康肌体里的“癌细胞”。或者很多人已经不会再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但也有相当数量的人一直怀念从前的那个时代。
那时候每一个执行官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拥有令人侧目的权限——而非像如今一样,变成一个可以被人随意挥喝的所谓特别作战部队的成员。
**深知这一点,他相信那位肖将军也深知这一点。他只需要坦言自己的身份,而对方不会太过为难他。何况有李真在。
这是特务府时代的最后一位少将,也是整个帝国范围内公认的,武力最强者。
然而事情似乎总与心中的设想要产生一些偏差。
**结了帐,要老板娘去外面给他叫一辆车。眼下不是帝国兴盛的时代,从前穿流在街道上的出租车早已消失不见,多的是私家车在运营从前的业务。这种店的老板或者老板娘那里定然有这类人的联系方式,也好过他一个人走到街边站着碰运气。
但只过了两分钟老板娘就匆匆跑了回来,反手拉上门口的两扇玻璃门、落锁。想了想,似乎还打算拉下卷帘门。
等在门口的**站起来,一挑眉:“哎,这是做啥子?我们还没走呢——”
这时老板娘才想起小店里还有三位客人。但她手上可是一点儿没停,一边往下拽卷帘门一边低声道:“你们就别出去了——先躲躲嘛!外面来了好多车好多兵!”
“好多车好多兵”。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后大步走到门边从卷帘下方的玻璃门,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他意识到老板娘口中的车,指的是装甲车。
现在一共有四辆装甲车沿着街道驶过来。而四辆装甲车之后则是两辆坦克。02年投入现役的“金刚-16”型,一炮可以就可以将它身前的某辆装甲车轰成废铁。
但他所见的也仅仅是“沿路开过来的车”而已。实际上在道路的那一头,另有隐约的钢铁巨兽盘踞,在夜色与月色下反射着冷清的光。而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在开始在街上拉警戒线,甚至在街道的那一头还有人堆街垒。
西南联政之前的这条街俗称美食街,路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餐馆铺子,之后则是一片不大的老旧居民区。老居民区之后是建的楼盘,入住率也并不高。实际上这些都是旧时代的统计数据——到了眼下,别说楼盘,就连老居民区的人剩下得也不多了。
而目前这些正在警戒、布置火力点的军人们的目标并非这片居民区。
而是似乎是街道另一边的西南联政。
或者说,被他们认为还应该藏身在校园之内的三个人。
**深吸了一口气,揉揉眼睛,再次打量外面的那些士兵。但老板娘此刻却急了起来,伸手要拉下卷帘门。**只得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面目模糊的证件在她面前一晃,又向外指了指:“看见没?我是部队的人。这里是我们的观察点,现在被征用了。”
老板娘一愣,随即撇嘴伸手来抓他的证件:“你说我就信嘛?你哪里像部队的人嘛?”
这一抓就抓到了手,然后她翻开看了看,烫手似的将证件抛了回去,苦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笑起来,往里屋一指:“你要躲就进去躲嘛,我又不会叫大兵来砸了你的店。”
他这一说老板娘害怕,边笑边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然后一溜烟跑去后厨了。
这时候李真才从雅间里走出来。
用不着老板娘说他也隐约知道外面出了事。论是金刚-16主战坦克还是那些装甲车,行驶在街道上的时候引发的震动都不会小。桌面上尚未收完的杯盘叮当作响,就连顶棚的吊灯都有些摇晃。
李真看了老板娘一眼,又看看**。眼下他半蹲在卷帘门后,用一张椅子作掩护,朝李真低声道:“那小子……我看是疯了,他竟然带人来了!”
李真默不作声地也俯下身看了看,问道:“这里的人都这么怕你们?”
**一愣:“啊?”
李真指了指躲进后厨的老板娘:“你那一句话她可吓得不轻。”
**只得咧咧嘴:“不是怕我们,是怕肖严。那段时间请愿的人在广场上被打,就是肖严带的兵。”
他又往外指了指:“您看,这次还是他带的兵。”
李真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真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眼下肖严坐在一辆迷彩吉普车上,眯着眼睛听旁边的两个军官说些什么。他所在的位置离这家店并不远,中间只斜斜地隔了一辆装甲车。装甲车旁边几个巡逻士兵持枪走来走去,偶尔还会笑谈几句。
然而如今的肖严却是不苟言笑,嘴巴微微抿起来,嘴角下拉,倒真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李真注意到他身边的两个军官,一个是少校,一个是中校。
“他老爹肯定还不知道。”**说道,又指那两个军官给李真看,“我之前说他是带着自己的卫兵想抓我们两个,刚才应该是回去搬救兵了。就那两个,一个是哈德林,一个是王谦,都是哈儿狗一样的货色,最喜欢围着肖严拍马溜须。”
李真微微皱起眉头来:“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他一个人就能调动这么多的重型武器?”
**耸耸肩:“所以叫他少帅嘛。”
“肖恒是什么态度?”李真沉声问。
**想了想:“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倒是随后而至的庞飞鸿插嘴:“肖恒,前几年还好。您看肖严现在军衔是上尉,这就是肖恒的意思。那时候他还算是个好人,也算是聪明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可是一两年前就变了——整个人像是发了傻,又好像鬼迷心窍,这么搞下去,他在渝州待不住的。”
说完之后他从一边的空桌上抽出一根牙签剔牙:“您打算怎么办?”
李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嘲讽地笑道:“一蠢再蠢。”
**与庞飞鸿微微一愣,随后意识到,他似乎不是在骂自己。
李真朝门外看了看:“这种事情如果肖恒还不知道,他就真没法儿在这里待下去了。你们觉得是肖严张扬惯了,想要给自己找个面子回来。但是,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一个人再蠢也得有个限度——你们觉得这么几辆坦克车、装甲车,且不说拦不拦得住我——能不能拦住一个以速度见长的*级?”
**想了想:“要跑掉是没问题的。”
“你也知道,肖严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不会不知道。”李真笑笑,“今天一群学生涌过来的时候他不敢鸣枪,之前看上了郭锦媛也不敢明抢,只能背后搞些小动作——这么说吧,在你们眼里他是个纨绔二世祖,但是我在眼里,他连一个混混都算不上——就是混混也比他有勇气。”
李真摇摇头:“你们怕他?我倒觉得这人一直在装腔作势。至于这一次么,要我说就是肖恒搞的鬼。”
“要他儿子带人过来装腔作势,如果我低头服软最好,倘若发生冲突了,那也可以说是小孩子不懂事——他肖恒是深明大义的。可没他的命令,我打赌肖严不敢再过来。”李真微微出了口气,站起身。
庞鸿飞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那这么说……也不算太蠢啊。”
李真走到门口,略一用力拉开了卷帘门,从贴着门上贴着的彩色玻璃纸缝隙当中朝外看去:“得看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平静,脸色镇定。
然而觉得自己的心里渐渐升腾起了一团火焰。现在的局面对于他而言称得上是某种全然不同的“奇”体验,只不过这奇体验不是他喜欢的。
这种感觉很不爽——并未试图去招惹什么人,却非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死缠烂打的感觉很不爽。
哪怕是从前在菲律宾的时候,被华约通缉——那时候也仅仅是做个样子。他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三宝颜,可以在当地派出机构里走来走去。
然而现在,这位肖恒将军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但这并不奇怪,他与他从前原本就没什么交集。
自己不会大开杀戒?这是自然。很多人是辜的。毁灭一座城市的力量……他不想用在帝国境内。
或许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他们就只是想要让自己觉得愤怒压抑而已。觉得愤怒压抑,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出手——就好比一个人在你面前阴阳怪气地挑战你的耐心,而你总不好拿一把刀直接杀了他。
那么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些离开这里?
李真叹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与庞飞鸿在一边低呼:“将军!”
但李真朝他们两个摆摆手:“别跟着我。”
这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大概会被理解成“现在我要去单刀赴会啦可能很危险,诸位都是一起喝过酒摔过碗儿的好兄弟就别跟着我了免得大家一起死翘翘”。
但李真来说的话,**与庞鸿飞心里清楚,可能就真的是“别跟着我”而已——您二位是累赘。
于是他们在一愣之后及时缩回了身子。
门又关上了。
其实在第一辆装甲车驶上街头的时候,大部分商户就都像这家的老板娘一样,关门。下帘子。因而现在忽然有一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而且手中还提着一杆白色的东西,就当即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
这很多人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肖严。他刚刚冷静地同两个军官交代完任务,然后挥了挥手,两个人就转身,试图离去。于是看到街对面的一家小饭馆台阶上走下一个人,目光炯炯,脚步沉稳。丝毫没理会不远处一个士兵的低喝,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肖严当即变了脸色,愣了一秒钟,下意识低呼:“他怎么在这儿?!”
随即慌乱地挥手:“拦住他拦住他!”
他身边的人数不少,而之前喝问李真的士兵实际上已经在执行命令——两个人伸手试图去抓他的肩膀。但这一抓就抓了空——李真已经出现在四米开外了。
街道本就不宽。出现在四米开外的意思就是,现在李真站在吉普车的旁边,同肖严面对面。然后他沉声问:“我在这里,你很意外?难道不是来找我?”
肖严这时候才将目光从刚才的位置收回到自己眼前、微微张着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他有些心虚地用余光去瞥李真身后的两个校官,但那两位眼下正在低声呼喝,不让被吓了一跳的士兵们抬起枪口对准李真,显然没想到要给他解围。
当然也不排除这两位打算明哲保身的可能——因为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肖严带来的军队的的确确是将整个学校围起来了——这很容易办到,因为学校的另一面、靠山、地形高低起伏的那一边就是隔离带,没人会从那里逃走。
围下来之后就应当是要李真出来谈话。而那时候的情势应当是,炮口对准校园,枪上膛。虽然未必真就会开火,然而这么一来至少会让李真有所忌惮。
实际上也未必会对李真做什么。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那是一只猛虎。
仅仅是想要他意识到一件事。
在渝州这里,谁才能说得上话。
在古代这叫杀威棒,还可以叫下马威。
然而就在这一切被布置妥当之前,他忽然从后面绕了过来,就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肖严站在那里愣了好几秒钟,着实不清楚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说,或者究竟说些什么。
好在李真给他解了围。肖严没说话,他就冷冷笑了笑:“现在又是做什么?要炮击校园?”
中校总算可以接口。他连忙打圆场,从后面跨到李真面前:“误会误会,咱们这是……”
他想了想:“军事演习。”
这里出了事,消息很传开来。一些闹不清楚状况的士兵朝持枪朝这边汇聚,另一些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的则在边跑边打听。实际上来此之前的接到的命令是要帮少帅“抓逃”,不想眼下那个“逃犯”自己送上门了。
如果眼前的真是一个“逃犯”想必肖严非常乐于看到这么多下属汇聚在此。但问题是……
他有点儿手足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