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老衲依稀得见女施主真容.也不过是仅有一次.若不是看了这忘川河水记录的成年往事.老衲还不知道.自己这一世有多么惊险坎坷.若不是有女施主在.怕早就一命呜呼.进入轮回道中.又怎还有机会圆寂得道.功德圆满……”崇元说着.指了指望魂台底下奔腾而去的忘川河.
惜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禁不住恍然大悟.因为她也在那河水里.瞧见了崇元这一身的过往.其中有他如何遁入空门.如何看破红尘.又是如何被他所救的.只要是关于站在望魂台上的魂灵的一切.忘川河水都会显现出來给这魂魄來瞧.
这.便是望魂台存在的意义.
“……那是你的命数所至.也是我在前几世欠你的.若不是因为我的任性妄为.又怎会累你那几世受尽极刑之苦.好在……你这一世终究不会因为我而再陷险境.大师.一路走好.愿您能早登极乐之境.”惜离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可是在说这几句话时.她的心中之痛.似乎也只有她一个人明白.
“女施主.此话差矣.”崇元听罢.禁不住摇了摇头:“或许老衲前几世所受极刑之苦.方能投胎.确实是受施主所连累.可是.与此同时.若不是因为有施主修炼得成的仙人之魄在老衲身上.恐怕老衲如何辗转几世、历尽艰险.都无法道法得成.归依我佛.这.才是老衲之命数.”崇元微微含笑.三言两语.便将惜离的极端想法拉回到了正路之上.
只是.这样的正路.似乎让她更痛.
惜离抬起头來.怔怔地瞧着崇元.虽然眼前这位让她守护了一辈子的男人是在老叟之年归去.可是他现在在望魂台上显现的模样.却是青葱少年郎.惜离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眼角禁不住泌出了泪.
“敢问大师一句.石桥与得道之僧.您会选择做哪个.昙花一现时.若您是韦陀.可会回头看上一眼.”
崇元闻言.沉吟片刻.这才面向惜离.“泉已涸.红尘已看破.鱼相处于陆.相濡相呴.苟延残喘.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惜离一怔.只觉得被说得哑口无言.心中痛苦万千的她.只能苦笑着低下了头.
她的林子航.在这一世总算是修得正果.要名列仙班了吧.那一刻.惜离才明白为何崇元为何执意要见她.不是为了叙旧、不是为了再续前缘.只是尘缘事未了.都将成为他或者她的一块心病.
见到惜离不再说话.崇元便又叹了口气.向着惜离微微躬身道:“施主.您赠予老衲的仙魄.而今就在舍利塔之中.封在老衲圆寂之后的舍利子之中.还请仙子莫忘了去取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不会去取的.我会去守着.”惜离的睫毛颤了颤.那上头还挂着残留的泪珠.看起來就好像是雨后清新的花瓣.娇嫩芬芳.
“……这是为何.”惜离的话让崇元一震.他禁不住抬起头來看向惜离.却见她一双清亮眼眸.不见任何犹豫与退缩.只有满眼的坚定.
“我若不好好守着它七七四十九天.你可怎么入神仙道.林子航.去吧.做你的众仙上神.也不要再试图说服我放下.我为了你.已心甘情愿做了这千余年的石桥.又怎可就此作罢.”惜离凄美笑了笑.忽然向后退了两步.转身便跑开了.
崇元见状.情不自禁便想要去追.却沒想到他前脚刚跨出望魂台.后脚黑白无常就在他身边现了身.“崇元大人.时辰到了.您该上路了.”
崇元怔了怔.一双眼只是盯着那个蹁跹离去的白色背影瞧.“我将去哪儿.”
黑白无常二人对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答道:“大人您经历了四世情劫.历经了人间大苦极刑.在这一世既然已经得道圆满.理应入神仙道.名列仙班.”说罢.黑无常的手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只碗.那碗里盛着的棕黄色的药水.散发著一股浓烈的药味:“喝了这碗孟婆汤.大人便可以上路了.”
崇元听罢.双手颤抖着端过.却半晌不见有其他的动静.墨与白二人在那儿好脾气地等了一阵.眼见忘川水里的的斑斓白光越來越刺眼.这才忍不住又催促了几句:“大人莫想了.误了时辰.可就白费了洛姑娘一片苦心了.”
黑白无常话音刚落.崇元的手便又抖了抖.最后.他猛地一闭眼.仰头喝尽了那孟婆汤.一边喝着.脑子里却一边重复演过那些他在忘川水里看到的属于他和惜离的过往那些他不曾知道、又或者不曾经历过的过往.
汤一喝尽.崇元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便天旋地转起來.可是脑子里那白色的身影却好像是在他的身体里生了根.如何都抹不去.白见他这副模样.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道:“这厮.说个劳什子相忘于江湖的话.一碗孟婆汤都不足以让他忘掉这些.又何须像个智者一般.想要狠心斩断情丝.看样子.又是一个一心想要飞仙、不顾其他的凡人.”
对于这样的评论.墨并沒有答话.他只是在将崇元推入忘川河下的神仙道时禁不住在想.情.到底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