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盘膝而坐,平静的问道。
陪着安伯尘在关东之地兜圈子,终于等来一场大雨,安伯尘也放慢了行速,本以为今日能追上,谁料到了洞窟竟没了安伯尘的气息,饶是他学究天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闻言,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怔怔地看着脚边,惊声道:“地上有圈圈,拉琴的,原来他跑这画圈圈来着。”
瞽目男子哂然,摇了摇头道:“怎样的圆圈?”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十九个圈圈,就好像......”
“国界图?”
“是,是,正是。”
少女茅塞顿开,忙不迭的点头。
“好。”
男子笑着点头。
“好什么?你这人......真是的,总不把话说全。”少女瞅了眼男子,闷闷不乐道。
“说了你也不会懂。”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少女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却又不敢对男子做什么,只能偷偷溜到驴旁,出气般的拔着鹅毛,偏偏老黑鹅只是眯眼瞅了瞅她,随后又自顾自的睡了起。
“他算是想通了,想通了长门的意图,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此一来,对我而言却方便了许多。”
不知何时,瞽目男子已站在少女身后,提着她的衣领,施施然走回洞中。
“哼,都看不见东西了,偏偏还不肯安份。这么说来,只要找着他,大叛贼和小叛贼就要联手了?”
少女总算聪明了一回,低垂螓首坐在男子身旁,边画圈圈边道。
“不是不肯安分,这天下若能还我个公道,我又怎会流离失所。”
男子说着,从背上取下胡琴,和着洞外的雨声,拉着孤独旅人的琴。
琴声清扬,如他一般,可亦透着几难察觉的愤懑,就好似他那双空洞着嘲讽世人的瞽目。
少女听着听着,不知觉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静静的看向身旁的男子,少女心中生出莫名的怜意,三年前师父说要远行,她按耐不住寂寞,躲开山门前的石狮子,偷偷溜下了山,方下山就被坏人骗光了身上的钱财,还要将她卖到青楼,好在遇到了青楼上拉琴的他,占上一卦,少女知道了他的姓名。
任天罪。
名很古怪,关键却不在名字,而在他的姓。
大匡建朝以来,任姓便几乎断绝,只因那个一代佞皇,先朝末年篡夺司马家国祚的奸臣任厚。
任厚建新,在位短短五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虽然罪不全在他,而在逐鹿天下者,可滔天大罪总需有人来背负,于是乎任厚死后,在戮尸的同时也戴上了乱世贼首的帽子。他在位其间后宫无数,几乎被斩尽杀绝,只留一脉,苟延残喘于大匡,传说这一脉被上苍垂怜,偶得不凡的力量,亦掌司马家遗失的帝王剑,因此代代遭受大匡及诸侯追捕剿杀,直到这一代,出了个不再隐姓埋名的任天罪。
“你想当皇帝吗?”
少女忽然问道。
“不想。”
“那你究竟图什么?”
“你算一卦不就知道。”
琴止,任天罪笑着道。
他虽能听风,和双目一样灵动,却无法看见洞窟深处的那双脚印,而糊里糊涂的少女显然不会注意这个小细节,等到天放晴了,他这个大叛贼或许又将和少女口中的“小叛贼”错过。
此时此刻,“小叛贼”正提着枪,茫然的看着周遭。
目光所及却是一片长草飞扬的官道,洞外的雨并没下到这,风和日丽,阳光许许,空气也和关东旷野一般清新。
这样的地界安伯尘已非第一次遇上,或藏深井,如龙泉井下的龙女宫,或藏于洞穴,如《大匡神鬼谈》中一篇篇离奇荒诞的故事,当故事一次次出现在安伯尘眼前,荒诞也就变得不再荒诞。
“这些地界和大匡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那年太白山人说大匡是仙境,龙君则说东界......罢了罢了,先找回那头野马再说。”
周遭并无野马奔驰的痕迹,安伯尘和野马王一前一后钻进石壁,却没看见野马王,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一人一马从一个山洞消失却落在不同的地方。
极目远眺,安伯尘只见三里外座落着一方城郭,城郭上旌旗摇曳,却非大匡任何一家诸侯的徽识。
捏印吐真言,安伯尘身如风影,趟过滚滚尘埃向城郭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