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知道龙虎寺,也是唐初高宗年间立起来的百年古刹,两年前他在燕州待职时也去转悠过。不过一来那是个小庙,二来离城远,山路又不是很好走,所以香火也不大旺盛。他随口问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泉州观音院的厄难大和尚在龙虎寺讲经,十七婶还有大丫二丫她们都去了,月儿妹子就也跟着去了。”
商成端着碗边吃面边浏览公文还一边听她说话,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切成条的酱菜,含混地问道:“讲经?那得去几天?”
“九天前去的,说是最迟中秋前就能回来。”
商成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看来自己走了没两天月儿就去庙里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天天在家里闷着强一一小娃就该多出去见见世面多长点阅历。只是这到庙里听和尚念经说法什么的,好象和增长见识不大沾边……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抬头看见盼儿还站在脚地里抠指头,这才想起既然月儿走了好几天,看来这书房就是盼儿在打扫收拾了一一怪不得这些公文摆放得如此有章法,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月儿虽然聪惠懂事,毕竟不识字,文字上的物事拾掇不了如此整齐。而且不用问,手里的这一大碗面片也肯定是盼儿做的,她在这里不走,说不定就是想听自己一句夸奖哩。他停下筷子,有点歉疚地对给自己做饭的“厨师”说:“你看,你这面做得太香了,我尽顾着吃,都没说给你让个座。那,你随便坐……”
盼儿在离桌案最远的一张鼓凳上坐下来。她也不说话,微微低垂着头盯着桌案上的文书。
商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从把盼儿由闯过天的巢穴里搭救出来到现在,差不多快两年了,哪怕中间还连带着孙仲山娶她的丫鬟豆儿做媳妇的事,他也没和这女娃说过几句话。即便现在她和月儿就住在后院,他也很少看见她一一他几乎没进过后院,除了五月间他从燕东回来时和十七叔一家团聚时去过一趟。
不过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得找点什么说辞来打破这屋子里难堪的气氛。于是他问道:“上回听月儿说你准备把户籍落在燕州,事情办好了吧?”
“……办、办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女娃突然张皇起来。她有点手足无措,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腰带;脸色变得也有点苍白。
商成瞧着她神色大变,一下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女娃是个可怜人,夫家刻薄不认她,娘家胆小又不敢接她回去,就算她把户籍落在燕州,其实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她才多大啊,就要受这样的苦?他马上纠正自己的错误,佯作没事一样继续说下去:“我还说要是没把户籍落上,我就去找人关说下人情,既然十七叔都把事情办好了,那我是白操这份心了。这下好咧,有了户籍,你不用担心再被官上查了一一当然这大院子里一般也没什么人敢来。”他有点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
盼儿毕竟年纪轻,根本就既没分辨出他前后两段话并不一致,也没听出他的笑声干巴巴的毫无生气,听他这样一讲,也忍不住咬着嘴微笑起来。
看她脸上有了笑容,商成马上说:“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陪着我妹子,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一天到晚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日子不知道会有多么枯燥。”
“不!不是的!我……我还要多谢你收留……”
商成假作没留意她的话,打断她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嫌闷气了,去十七叔那里走走,或者去城里街市上转转一一天天闷在家里可不好。要不去陆家陶家去结识几个小姐妹也成。陆公和陶公和我说几回了,埋怨我怎么不让两个妹子去各家认认门。”他随口扯了个谎,“陶公的两个孙女和你还有月儿岁数差不多,你们在一起,应该有很多话能说。”说着,他又想起来一个事。“哦,大丫也和你差不多大吧?你是姐姐,还是大丫是姐姐?”他随口说得高兴,倒忘记了这个时代问一个女子的年龄和生辰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盼儿犹豫了一下,说:“我和大丫姐同年同月,她比我大五天。”
“哦。”商成端着碗仰起脸想了想,可实在是记不清楚大丫今年多大了,反正不是十八就是十九。至于大丫的生日嘛……几年前好象听月儿说过两回,时间久了记忆早就模糊了;好象就是这个月?他也没有再问,三下两下把面片捞光,又把碗里的汤也喝了个底朝天,筷子一放抹了抹嘴,惬意地拍了下肚皮,夸奖盼儿道,“真没看出来,你的手艺这样高,不错,真是不错!”
盼儿收拾起碗筷出去,不一会又端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放着个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