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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高小三和商成异口同声都点《将军令》,胡女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说:&ldqo;《将军令》是大调,奴一个人唱不下来,得再找两个班子里的姐妹,还要鼓和铗铛&hllp;&hllp;&rdqo;说着偷偷地瞄一眼高小三。目光里带着些乞怜的意思。她是风尘中人,从小学的就是察言观色,
商成瞠目望着胡女,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来大赵一年半了,有闲看戏的时间却屈指可数,而且因为杂戏唱书里的辞句都带着古音,他听不大明白,剧中有精致细微的地方,他也看不出来,别人每每看到伎伶的一句唱腔一个身段一副表情时眉飞色舞纵声喝彩,他却是两眼懵懂索然无味,所以去过三两回就再也提不起兴致。
高小三听胡女一说,就明白这《将军令》是支大曲,秀姑娘一个人唱作不下来,而且在这寂静清幽的茶坊雅室又是鼓又是铛地吟唱铁戈金马,别的茶客会不会恼烦暂且不论,茶坊肯定就不会答应。可偏偏找女伶是他挑的事,《将军令》也是他先点的曲,商成又是满脸红光地踞坐一旁&hllp;&hllp;他想了想,还是吞吞吐吐地和商成说:&ldqo;和尚大哥,这里是茶坊&hllp;&hllp;你要喜欢听《将军令》,晚上咱们去会仙楼吃酒,让秀姑娘叫上两个姐妹,专一为咱们唱。&rdqo;
&ldqo;茶坊不能听这《将&hllp;&hllp;&rdqo;商成问道。茶坊难道不能听《将军令》,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既然不能唱,那胡女为什么又要提这曲子?他脑海里接连冒出几个疑问。可看着高小三神色难堪,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嘴里却已经转过了话,说道,&ldqo;&hllp;&hllp;军令》,那就不听。&rdqo;又对胡女道,&ldqo;那就弹一曲《忆故人》吧。&hllp;&hllp;不会啊,《渔樵问答》呢?&hllp;&hllp;《龙翔操》?《平沙落雁》总该会吧?&hllp;&hllp;《普庵咒》?&rdqo;
他说个曲名,那胡女的头就低一分,他接连说了五六个曲名,全是他以前听过也有点印象的古琴曲,可胡女都是摇头。到最后他也没办法,无可奈何地说道:&ldqo;《高山流水》你总该会吧?《梅花三弄》呢?&rdqo;
胡女猛地抬起头急急地说道:&ldqo;这一首我会!我会《梅花三弄》!&rdqo;
商成长舒一口气,一叠声说道:&ldqo;好好好,你就弹这个曲子来听。&rdqo;他知道的古琴曲就只有这么几个,要是胡女再摇头,他再说下去就该露馅了。他伸手抹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想端起杯子喝口水,便看见高小三眼帘低垂目光凝滞,呆着脸也在伸手拿杯子,手指已经伸进了茶杯里也不自觉,直到滚烫的茶汤激得他一哆嗦,才猛地把手抽回去一一当当啷啷几声响,茶杯立刻倾翻在几案上乱滚,茶汤洒了半桌子&hllp;&hllp;
婢女马上过来收拾。
高小三神情极不自然地说道:&ldqo;想着货栈里的事情,一时走神了。一一让和尚大哥见笑。&rdqo;
商成盯着他,目光熠然一闪又倏然隐去,眯缝着眼睛朝婢女和两个女伎望一眼,看三个人都浑若无事各自忙碌,展颜笑道:&ldqo;小三哥说的是哪里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要不是小三哥高义,我又怎么会有今天?&rdqo;说着便站起来,隔几案朝高小三拱手深深一躬。&ldqo;大恩不言谢。&rdqo;
高小三先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想站起来谦虚几句,身子约略离座,忽然又想起件事,便又坐下,端正身体受了商成的礼。他是天生的精明剔透人,在货栈里磨练了十年,更是人情练达,商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礼,在他眼里就和明镜也似一一和尚这是在感谢自己替他隐瞒身世来历的恩情。这礼他能受,也必须受一一只有受了礼,才能让和尚安心&hllp;&hllp;
等商成重新坐下,他才站起来给商成的杯子里斟满茶汤,又给自己的杯子也重新续上,落座端起杯朝商成一举,恭谨地说道:&ldqo;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有没有我高小三的一份微薄力气,都是一样。&rdqo;
商成听他言语中已然悄悄把对自己的称谓换成&ldqo;大人&rdqo;,也不说破,了然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换了话题问道:&ldqo;货栈里出了什么事?&rdqo;
&ldqo;唉。&rdqo;高小三没说话先长叹口气,&ldqo;还不是突竭茨人搞出来的祸事&hllp;&hllp;&rdqo;他也没隐瞒,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商成。原来刘记货栈最近真的出了事,而且这事还和燕山卫军的重要将领李慎有关联。刘记是北地有名的大商户,除了起家的长途押货运送之外,别的行当如粮食、布匹、药材、马匹、皮货、盐茶&hllp;&hllp;都有涉足,这些都是大宗交易,往来货物银钱数额巨大,其间便免不了要和各地的官府衙门打交道。为了不被地方上麻缠纠葛,刘记也在官府里寻了靠山,其中最大的靠山就是上京李氏家族。这一二十年里刘记靠着李家的威势,生意上是无往不利,摊子也越铺越大,分号已经开到了嘉州和泉州;可也正因为是借了李家的威势,日积月累便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这次李慎卷进屹县南关大营营私舞弊案丢了官职,燕山提督也吃了朝廷训斥,刘记也受到牵连。先是李慎从刘记抽走本金利息还有历年积累的花红,紧接着上京分号前年两笔没缴税的小帐被盘查出来,当时就遭到官府查封,直到总号紧急调去一大笔钱缴齐罚款补足税款,才总算从平原府的监牢里救出坐镇上京的二公子和分号掌柜。两件事撞到一起,货栈的流动资金立刻捉襟见肘。再加上朝廷要对突竭茨人动手,北方的渤海燕山定晋西陇四大卫全部封关,货栈从南方收来的粮食布匹便全部压在手里。一方面是积压货物的仓储资费,一方面还要承担拆借资金的利息,还要应对官府的盘查和股东的撤股,刘记只能撤东墙补西墙地硬撑局面。即使是这样,局面也快到撑不下去的时候。
刘记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商成也很感慨,但是除了陪着高小三叹气,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清幽的琴音在雅间里绵延飘洒,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各自低着头想心事。
沉默半晌,商成重新寻了个话题,问道:&ldqo;你回屹县,见过我十七叔没有?&rdqo;
高小三点下头,说在霍家堡的街上见过两回,还说过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