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你的父亲,你是老子从小看大的,你名义上的父亲你见过多少次,你自己觉得他对你好吗?”聂嚣生气地问道。
“父亲?”那时被聂嚣一问,吴缘一愣,诚如聂嚣所言,自己的确是在聂嚣的手上带大的,她其实对自己的父亲很陌生,很害怕,甚至从来不敢开口叫他爹的地步,而父亲对自己也很漠然,相比之下,聂嚣对自己更好,吴缘所有的本事,几乎都是聂嚣教的,难道,真的自己的父亲还不如聂嚣吗?
“不!错了!自己和父亲不熟,可他是我的亲人,再说这一切不是聂嚣造成的吗?”动摇的吴缘反复告诉自己。
“如果你不是吴道行的孩子呢?”记得那次,聂嚣突然冷冷地说道。
“去你妈的!谁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你这个混蛋!”
记得那次,聂嚣不置可否,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便起身走了。吴缘第一次看到了聂嚣这么苍老的背影,蹒跚的步伐,微驼的背,原来他真的老了,那个伟岸的聂嚣已经老了,也许没几年可活的了,吴缘有些难过,难道,自己真的希望聂嚣死去吗?
随后的日子里,聂嚣的病越来越重,他奇怪的病折磨得他连走路都困难了,他不甘心死亡,一直以来看过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聂嚣就只能等死的活下去,然而,这个天生热血的男人根本一天才呆不住,即使被人扛着,也要到海上去,随着吴缘变成了花季少女,聂嚣也堪堪地活了这些年。
记得倒数第二次见到聂嚣,自己已经17岁了,那一年,聂嚣破天荒地放走了自己所有的家人——两个哥哥,也不知为什么,吴缘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她想和聂嚣告个别,因为她根本不知以后该怎么面对聂嚣,所以她选择逃避、流浪,然而她矛盾的选择了假冒聂嚣的身份,也许,这是她与聂嚣最后的联系,自此一别之后,便是永世也再见不到他了。那时候,吴缘很不舍,她甚至根本不想长大,还想一直在小时候那样,被强壮的聂嚣牵着出海,看着他在海上捕捉比房子还大的海鰌,自己在船上欢蹦乱跳的狂喊加油,然而,时间一去便再也不复返了……
“唉,缘缘,我送送你吧……”那一天,聂嚣破天荒地很吃力地拄着拐杖起来送她,要知道,那时候的聂嚣已经是好几个月起不来床了,也许,聂嚣也知道,吴缘的一别,对自己来说,也许就是永别。
他总是这么缘缘缘缘地叫着自己,这个称呼,只有聂嚣一个人会这么叫,吴缘听家人说过,1岁前她是没有名字的,父亲甚至连名字也不肯为她取,记得他们总是叫自己三妹三妹了,直到关进了瘟灵山庄,吴缘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是聂嚣取的,显而易见,明白人都是知道的,吴缘的名字表达的是聂鸮对自己母亲什么样的感情。吴缘知道,自己在聂嚣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什么样的,每一次,他都是真么亲切的叫着自己,每一次,吴缘都抗拒不了这样温柔亲切的称呼。
想到了这里,吴缘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的扶住了聂嚣。吴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离开过聂嚣身边,为什么,明明要离开的吴缘却是怎么不舍,聂嚣已经病成这样了,自己还走,为什么却有这么多的不舍。
“你真的以为我病得走不动了?”聂嚣生气地说道。
“………”
“放心,死不了!”聂嚣说道。
“我……再过些日子回来看……你。”
“算了吧,老子活得很好。”聂嚣释然一笑。
这条石板路,他们走了很久,吴缘记得,自己小时候几乎是跑下去的,因为接下来她就会看到她最爱的大海,然而今天,她却根本不想走快,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就像是所有人的玩笑话里说得那样——长得这么像聂嚣,是不是她女儿啊。那一刻,吴缘真的很想成为聂嚣的女儿,从来没有什么家族的纷争,从来没有什么软禁与仇恨,要是聂嚣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父亲,那该多好。
聂嚣一直把她送到了小镇外的海边。
吴缘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小镇,心中突然好痛,远处越来越远的聂嚣,就跟石像一般,久久凝望着自己,根本没有离去。吴缘加快步伐,最后跑了起来,那一刻,这个坚强的女人真的哭了。
18岁时,再次回到了沧海镇,得知了自己走后,聂嚣的身体一落千丈,甚至整日出海,就像有意折磨死自己一样,吴缘愤怒了,就像聂嚣以前怎么对待自己一样,她也把聂嚣关了起来,也许在别人眼里,吴缘这是在报仇,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这样强逼的手段才能让聂嚣好好养着多活几年,她真的不想让聂嚣死,真的不想。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聂嚣,躺在床上的他只是咳嗽着,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那时候,吴缘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聂嚣了,这对于自己来讲,是多大的折磨。一直以来,他是吴缘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是敌人,是对手,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根源,亦是自己的领路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神,是至亲,甚至是慈父,他带给吴缘永无之境的欢乐幸福,却也给了她无限的遗憾……
然而,要叫吴缘就这样生生地看着聂嚣死去,吴缘真的做不到,最终她选择了假扮聂嚣,放逐了自己,然而五十年来,她无时无刻地不惦记着聂嚣。
这条路,就像17岁去时那样,吴缘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比聂嚣送自己的那次还要长,好要难过,心情还要复杂。她真的不敢去见他,去见到一个病得不知如何的聂嚣,也许,她更加不敢面对这样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