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斩了下去。和他一样分了神的敌人未能避开这一击,直直向后倒去,涣散开来的瞳孔里,映出白塔之上,如烟火般骤然绽开的光雨。
战斗不知不觉间停止,无数双眼睛望向天空,看着白色光点如星辰四散,在深蓝夜空划出各不相同的轨迹,又彼此相连在一起,像是在夜幕下用光织出了一幅壮丽的图画,又渐渐隐去。
它未曾改变那些比从前更加璀璨夺目的星辰,也没有增加或减少任何一颗星星,可它温柔却无形的保护,在这一刻,像一个轻柔至极的拥抱……像所有人期盼已久的,春天的第一缕风,无声地吹拂在每一个人心上。
然而落在白塔的光并未散尽。光之巨龙重又从塔尖飞起,盘旋着,转而向南,却又突然像是被什么拖住,巨大的身躯溃散得难以成形,蜿蜒着流向斯顿布奇。
不知是哪头花豹发出低低的吼声,佩恩回过神来,面对原本心生退意,此刻又开始犹豫的敌人。
“各位,”他冷笑,“既然来到了格里瓦尔……又何必那么急着离开呢?”
光流向水神神殿。
这一点谁都没有料到。埃德还正呆呆地想着“这好像跟我们准备的法阵不太一样”、“也许它们比我们更清楚该怎么做?”之类,冰龙突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埃德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也许屏障的设置被改变,是出自那些被召唤……被融合的生灵的意志,但现在流向水神神殿的这条光河,恐怕不是。
冰龙仍站在原地,暴躁地甩着尾巴,远远投过来的一眼,充满埃德熟悉的不耐烦。
埃德心中一松,飞快地窜下了城墙。
然后他想起来,现在,他应该可以更大胆一点地使用传送法术了。
白鸦没能看到她的小龙获得胜利的那一刻——为此她足足抱怨了十几年。
事实上,她从身后那群老头儿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时就开始抱怨,即使知道自己已经赢了那一篮胡萝卜也高兴不起来。
她被请来这个曾经不允许她进入的地方,是因为那个能通向许多不同世界的法阵出了问题。
在没有人任何人靠近的情况下,法阵被启动了——那些闯入神殿的人根本没能闯入此处。
而最大的问题是,这其实是一个已经被破坏的法阵。
通往“花园”的入口早已被改变且隐藏,这个大家都知道有问题却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的法阵,在斯凯尔·蒙德的建议下,变成了一个诱饵。法阵上一些关键的符文被做了细微的改变,力量根本无法在其中流动,也就根本不可能启动它,可在白鸦来到这里时,流转其中的光芒虽缓慢,却越来越流畅,仿佛有某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冲破了重重阻碍,把被截断的河道又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即使抱怨连连,白鸦也不禁为此而叹服。
“这八成也是安克兰的把戏。”她说。
一个能自我修复,甚至自我生长的法阵,与洛克堡那一个何其相似。
但这个法阵却不能再简单粗暴地用暴力来破坏。它的力量来自它所连接的无数世界,即使他们将整个法阵都炸个粉碎,只要那些“门”未曾关闭,法阵就能自行恢复。
“但这到底有什么用?”白鸦叉着腰,一边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
而当白光涌进来的时候,她明白了这个法阵的用处。
光流冲进法阵,也瞬间冲进许多不同的世界,不是很快,却源源不绝,也难以阻止。
“原来如此,”白鸦冷笑着捋起长袖,“不就是偷水嘛,这个我也会啊!”
可她才刚刚抬手,就被罗穆安一头撞开。
白鸦并非毫无防备,只向后退了半步便稳住身形。她从来不相信一个变成了恶魔的疯法师就真能像只兔子般天真无害,可她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
她看着罗穆安向她狰狞地呲出能咬碎胡萝卜也能撕裂血肉的尖牙,也看着他在背后生出骨刺时露出困惑与愤怒的圆眼睛,一字一顿:“罗穆安·韦斯特……你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吗?”
恶魔并未被激怒,只是焦躁地胡乱抓着浑身的长毛,嗷嗷叫着跳来跳去,并向任何敢攻击他的人毫无差别地扔出各种古怪的法术……或用力蹬上一脚。
一片混乱之中,没用的老头儿们被轰了出去,私语者们却不肯再离开。白鸦啧了一声,没去管到处乱蹦的疯兔子,也没管正帮着圣职者们试图困住罗穆安的小鸭子们,挥手甩出一根长满绿叶与棘刺的长鞭。
长鞭挥开时绽出朵朵蔷薇,却没能落到光流上,反而在空气中直直地绷紧——它的另一端被抓在了一只白皙的手中,随之而来的声音微微带笑:“艾比……你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呢?”
白鸦抬头瞪向来者。裹着鲜红斗篷的莉迪亚·贝尔碧眼红唇,依旧年轻而迷人,似乎还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风韵,与一身白裙满脸皱纹的她,似乎恰成对比。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白鸦撇了撇嘴,手一抖就收回了长鞭,视线落向另一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一个金发绿眼的精灵,容貌与气势似乎很有些违和。
“安克兰?”她挑眉。
这才是真正值得她忌惮的对手,却也挑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的力量并未恢复,但据说安克兰也没有……而他也不是斯科特那种蛮不讲理——至少是不讲魔法的理的家伙,若是凭借对魔法之力的操纵,她也未必就一定会输。
但安克兰并没有看她,反而看向门外。
眨眼间,有人冲了进来,因为眼前的混乱而微微一怔,又在看见莉迪亚高高隆起的腹部时吓得一哆嗦,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怀孕的、而且看起就快要生了的女人,居然还敢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你……”埃德瞪着莉迪亚吐出一个字,把差点冲口而出的指责和心底的各种纠结都硬吞回去,转向安克兰。
这才是最大的危险……或者,最大的“不确定”。
他环顾四周,在安克兰似乎失去了耐心,走向法阵的时候,突然抬手扔过去一个小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