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师兄……”俞和与詹大建照面,他才只说了三个字出口,就见对方祭起杀招攻到,心知这是充斥此地的浊气恶念在暗中作祟。但无奈之下,眼看着飞剑已然刺到了近前,俞和只好赶忙撤步闪避。
詹大建是打定了心思要立斩俞和,他一刺落空,便又深吸口气,双手指指点点,那道剑光好似灵蛇般的一转折,依旧直扑向俞和的脖梗咽喉。
俞和好不容易撞见了一个熟识的人,根本无心争斗,只想问出自家师妹的下落。他腾身再躲,一面错动脚步移形换位,一边口中呼道:“詹师兄切莫动手,此处的先天浊气能乱人心智,危机重重。须得克己明心,携手共进,才能由觅得一线生机!”
“放屁!”詹大建断喝一声,口中唾沫星子横飞,“死到临头,还妄想妖言惑众,当真是魔性不改!而今小爷我道行大进,目视万相,耳辩本真,心生众妙,岂会还中了你的奸计?”
他一边说,一边手下加紧,那一道剑光幻显出千百条实实虚虚的剑影,如流星追月般的,紧咬着俞和不放。
俞和见他出手之际毫不留情,招招都欲取人性命,知道自己三言两语之间,恐怕是万难以让詹大建幡然醒转,停手不战。他也晓得两人之间素有积怨未消,被原始恶念再一挑拨,这詹大建立时怒火攻心,已如疯魔一般,不将仇人斩杀,出尽胸中恶气就绝不罢休。可俞和不想伤了詹大建的性命,于是他只能展开学自罗霄西峰剑冢中的古怪步法,身如随风飘絮,左躲右闪,在漫天剑影中游走穿梭。
莫看詹大建只是个青城仙宗大字辈的弟子,而且被原始恶念迷乱了心神,形如癫狂,但他出手运剑可毫不带着半点含糊。那剑炁之强、剑意之精、法度之严,几可与九州之上剑道名家比肩。此一来是先天浊气确可使人道行突飞猛进,这时詹大建的修为,已然近乎于还丹九转大圆满之境,操持剑器分外得心应手。二来是他自小拜入青城仙宗,苦苦修行了百多年,加上本身资质过人,心高气傲,背地里下得苦功可比其他师弟要多得多,若非是有俞和暗中点拨,董大齐等人那是拍马也赶不上詹大建的。
青城剑术乃是得自上清灵宝大道君的真传,号称“大集具正事,考本天地之根,以除天恐地咎国之害,致天下太平。”虽不及蜀山仙宗取道佛两家之精华而博大精深,斩妖除魔若切瓜砍柴;亦比不得蓬莱仙岛的剑术美伦美奂,施展起来如天女散花落英缤纷,教人目眩神驰,莫可抵御。青城剑术好在一脉传承正宗正本,招招契合上清真义,施展起来恢弘浩大,路数古拙、气势凛然,大有一股守定胸中正气,仗剑平天下,扫四合的架势。
詹大建深得青城真传,初窥其中三昧,一口三尺青锋上确有真才实学。看他执剑进招,七分攻,三分守,脚下生根通地气,头上英灵照天光,袍袖飘飘如仙,剑光纵横挥洒之间,步步踏宫进趋,好似一位大贤良师指点江山,一股浩然正气沛不可挡。
在他手底下,青城剑术中的诸般精妙剑招毕现,“剪子股”、“十字梅花”、“三盏灯”、“龙摆尾”、“芝麻开花”等,尽都由道家无极太极、阴阳五行、九宫八卦之理中演化出来,当真是气象万千,妙不可言。
随着呼吸吐纳,先天浊气源源不断的灌注到詹大建的肉身之中,化作一道又一道炽热的洪流,在他周身经络中滚滚流动。这詹大建自觉是每一次吸气挥剑之后,道行修为便又再拔高了一线,他关元内鼎中的真元如熔金汞汤,四肢百骸中气劲满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任他肆意挥霍。
连环挥出七七四十九剑之后,詹大建隐隐发觉自己离那还丹大圆满之境,仅只剩下最后半步之遥。落入这无名之地还不到一个时辰,他比起初至朝阳峰时,已能强出数倍,甚至十数倍。此刻就算是与玄字辈那几位成名已久的青城高手比剑,他自忖也可战而胜之,何愁不能将俞和斩于剑下?志得意满之间,詹大建不由得胸中豪气满腔,意态狂放,仰天长啸。
他忽伸手一拍后脑,张口又喷出两道寒光,三口通灵法剑当空凑成一盘寒芒四射的丈许剑轮,厉啸着朝俞和飞旋绞杀过去。这乃是詹大建在道行修为暴涨之下,将一缕神念化分三股,分别操持三柄法剑,摆出了一座青城小三才剑阵。
斗到这个份儿上,俞和也不可能仅靠步法自保了。
青城仙宗的小三才剑阵独步天下,三口飞剑分别落定天、地、人三位,自成混元剑轮,攻守合一。詹大建仅凭一人之力布阵,剑阵运转时全凭他本身心神指引,三口飞剑穿梭如电,劈斩如风,彼此呼应之间无有半分拖泥带水,就算有些微小破绽,也大可仗着剑光飞旋奇快,将其尽数掩盖了过去。
俞和起初还能在滂沱剑光中闲庭信步,可斗过一柱香功夫,小三才剑阵越转越快,逼得他只好以指作剑,将欺近身来的剑光一一点破。詹大建运指如风,像是在身前奋笔疾书一幅狂草长卷,随他剑诀所引,三口飞剑气势如虹,连环劈刺,转眼间又是近百招过去。肉指与利剑频频相击,俞和渐感指尖酸麻胀痛,于是改用青剑见招拆招,依旧是只守不攻。
这一边是詹大建泼力狂攻,周遭的先天浊气使他越战越勇,越斗越强,三口飞剑咄咄逼人,杀招层出不穷;而另一边则是俞和挥动连鞘的青剑左右抵挡,步步后退,已呈败像。但其实俞和的剑道修为远胜对手,并且他细细推演过青城仙宗的诸般剑阵,在对方每一招使出之前,都能料敌先机,备好应变之策。但因为俞和不想伤人,手底下就难免瞻前顾后,所以此消彼长之下,倒让詹大建逼得退出去数十步之远。
俞和每退出一步,他身后的先天浊气就缩回一步,而面前的浊气却又蔓延上来,使一小截甬道重新掩吞入灰色的云雾之中。詹大建得势不饶人,手上加紧进招,口中还开始恶言恶语的嘲讽着俞和。
在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声中,俞和就听见他讥笑道:“怎么着?剑术通神的玄真子师兄成了只缩头乌龟?是不是玄真观中藏的美娇娘儿太多,她们日日夜夜的缠着你,尽作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将你一身精气神全都榨干了,落得如今软手软脚,已连剑都拔不出来了么?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原来你这无道**还会害人害已?想去寻你那个老相好么?小爷我明白告诉你,你们这对儿贼鸳鸯今生今世别想再见了,我正道中人识破了你俩的真面目,方才群起而攻之,已将你那相好的乱刃分尸,现如今连半根毫毛都找不到了!你要真想见她,速速伸颈过来,求小爷我好心送你一程,黄泉路上加紧,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什么?”俞和闻言,脸色发白,眉毛倒竖,双目圆睁。詹大建趁着俞和心神悸动之机,一剑直入中宫,猛朝俞和的心口刺到。
“锵”的一声脆响,俞和右手反背青剑,左手伸出大拇指与食指朝前一拈,夹住了刺到胸前半尺处的剑锋。他沉声喝问道:“你说我师妹已遭人毒手?此话当真?”
那詹大建冷笑连连,运足真力翻手一抽,剑锋就从俞和的手指之间撤出。他祭起三剑连环,猛朝俞和当头斩落,口中阴阳怪气的说道:“是真是假,你去阴曹地府门前,找牛头马面一问便知!”
俞和并不相信有伏羲琴护身的宁青凌会如此容易遭劫,何况杜半山与卫行戈等人就在自家师妹身边,如果有道门中人对宁青凌出手,这些人不可能坐视不管。唯独就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是道魔两宗,其中肯定有人眼馋宁青凌怀里的先天至宝,尤其是百无禁忌的魔门中人,定会设法强夺。若是一众西北老魔,被这无名之地的先天浊气与原始恶念激得凶性大发,群起围攻宁青凌,那卫行戈也多半不好插手,单靠杜半山维护师妹,的确未必周全。
心念至此,俞和暗暗焦急,加上他听詹大建满口污言秽语,不免得也有三分怒起,这手下可就失了分寸。
骤见俞和目中有寒光生灭,他将青剑当头一横,耳听见三声大响,那飞斩下来的三口飞剑便打着旋儿崩飞了出去。
詹大建伸手一捞,将飞剑圈回,犹自不知生死的说道:“可惜你那位老相好儿,当真是个尤物,一身细皮嫩肉的,煞是水灵。小爷我眼睁睁看着她被剁成肉糜,都没来得及过去舔上一口,真是暴敛天物啊!”
“住嘴!”但见俞和周身煞气冲天,一刹那间詹大建如置冰窖,周身俱是动弹不得。他只见一口连鞘长剑破空飞来,狠狠的凿在了他的左脸颊上,脖子不由自主的甩飞出去,连带这身子也腾空而起。
嘴巴一张,血花飞溅,几颗雪白的碎齿,飞到了詹大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