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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伟大联盟向前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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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分战场]

盖萨·阿多尼斯紧抱双臂,低头听着从河岸传来的有气无力的枪声。他的头皮上遍布着正在渗血的新鲜抓痕,令人怵目惊心。

每当盖萨思考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挠脑袋。但是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尚属首次。

盖萨的指甲并不长,只是他根本没意识到他使了多大的力气——或者是他正需要一些疼痛感。

上校周围一点也不安静,却压抑得让人想呕吐。离上校最近的传令兵竭尽全力不发出任何噪音,因为谁也不想被上校注意到。

五个大队的白山郡士兵在麦田里列阵,战线从河谷村外的徒涉场一直延伸到农场边缘的田埂。

他们的敌人同样在对岸列阵,向北眺望,依稀能看见漂浮在白色烟雾中的枪尖。

而在两军长矛手和剑盾手的前方,火枪手们似乎在进行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火药浪费比赛。

未钻膛线的火绳枪精度有限,因此以防洪土堤为掩体的火枪手,本就很难抓住稍纵即逝的射击窗口,命中同样躲在田埂后面的敌方火枪手。

更不必说,耳畔此起彼伏的枪声和充斥鼻腔的刺鼻硝烟,使得新兵不自觉心慌意乱。

大多是第一次上战场的白山郡火枪手,只想要尽快把铅弹打到对岸去,压根顾不上仔细瞄准。

以至于枪声最密集的河谷村上游,实际却是整片战场最被动、最僵持的区域。

一名骑手从远处驰来,被游弋在农场外围的哨骑截下。骑手一把扯掉绑在手臂上的红色绸带,揭开头盔亮明身份,焦急地嚷了几声,旋即便被放行。

渡河侦察归来的骑手直接来到盖萨上校身旁,滚鞍下马,声音又急又低地报告:“是‘七先王旗’。”

“没看错?”盖萨盯着骑手的眼睛。

“错不了,白底圆纹军旗,齐装满员的五个步兵大队。”骑手毫不畏惧地与上校对视:“肯定是洛松上尉此前发现的那支迂回敌军。”

盖萨不置可否,又问:“指挥官是谁?”

“敌军没有亮出指挥官的個人旗帜,但是看他摆出的阵型,好像是想当缩头乌龟。”骑手迟疑了一下,扭头望向战况未明的北分战场,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进言:

“长官,博德上校猜错了,伪军重兵不在左翼,而在右翼!对岸的敌军明显就是要拖住我们,等待他们的右翼击溃斯库尔上校的部队。既然他们拿定主意不过河,那么我们就只能打过去!无论怎么样,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静坐啊!”

盖萨瞥了一眼心浮气躁的部下:“有点耐心,沃辛顿少尉。”

“是。”沃辛顿强迫自己不露出失望情绪,抬手敬礼。

盖萨正准备询问更多细节,突然瞄见一名尉官伴着一名深绿色外套的传讯骑兵驰下河谷村高地,直奔自己所在的位置。

传讯骑兵带来了白山郡军官们期盼已久的口信:“长官,博德上校命您以三个大队的兵力,渡河出击。”

沃辛顿少尉握紧拳头,低吼了一声,然后眼巴巴看向盖萨上校——无论博德给出什么命令,白山郡军队的最终指挥权还是在盖萨上校手里。

盖萨的目光阴晴不定,他转头看向与传令兵一同返回的白山郡尉官,沉声问:“只有三个大队?”

“是。”尉官言之凿凿:“我亲耳听见博德上校下令。”

盖萨沉默片刻,最后使劲在头顶拍了一巴掌:“好!三个就三个!”

上校如同换了一个人,又找回那股蛮牛似的凶猛劲头。他粗声粗气地一连下达多道命令,指示每一名军官该做什么,调整每一个大队乃至每一个百人队的位置。

刚刚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的总部属员,不禁为之精神振奋。随着白山郡指挥系统开始运转,僵卧在南分战场上的巨兽渐渐苏醒。

河对岸的大议会军火枪手最先发觉情况有异:对岸的蹄声骤然变得密集;许多深绿色外套的身影在方阵之间穿梭;村庄边缘的徒涉场后面,漂浮在烟雾中的长矛森林开始缓缓移动。

大议会军的指挥官随之改变部署,将大部分士兵调往徒涉场方向。

然而白山郡部队的进攻并非从徒涉场——村庄上游最容易渡河的位置——发起。

没有号声、没有鼓点,在大议会军紧张调度的时候,位于南分战场中央的白山郡部队冲出硝烟,登上东岸。

……

[北分战场]

当白山郡部队终于打破僵局的时候,北分战场的对决也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遵循着同一版本《军团条令》编制而成的两支军队,各个大队配置的火枪手都不超过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这就意味着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在射击阶段,他们最后都必须也只能通过肉搏战击溃对方。

于是乎,就算再不情愿、再不甘心,两军士卒也只能怀着极大的恐惧,伴随鼓点走向彼此。

前三排士兵已经把长矛在肩膀高度放平,后边手持长矛待命的士兵则保证他们不能后退。

就像两片梳子齿对齿被挤到一起,闪着寒芒的矛头一点点插进对方枪林的间隙,矛杆开始互相磕碰。大风小说

就像轻轻战栗的超长枪,手握超长枪的士兵也在发抖。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敌人同样因恐惧而变形的五官,试探着挪动脚步,把矛尖伸向对方的同时也离对方越来越近。

当矛尖距离最前排士兵的胸膛只剩不到一臂距离时,一名士兵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大吼着推动超长枪刺向面前敌人的脖颈。

那吼声引发了雪崩,霎时间战场爆发出野兽似的狂嗥,双方士兵嚎叫着用手中的兵器捅向敌人的面门、脖颈、大腿。

他们的阵型太紧密了,以至于每个人都躲无可躲、退无可退,一个人倒下,立刻就有另一个人顶上。

当闪着寒光的矛尖刺过来时,最前排的士兵唯一能报复残忍命运的方式,就是举起长矛不管不顾地刺回去。

使用同一版本《条令》还产生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后果,那就是两军配发的超长枪形制完全相同,谁也不能在枪身长度上占据优势。

无论是哪一方的长矛手,当他能刺到敌人的时候,敌人的矛尖也一定能刺到他身上。

一些不能接受这种凄惨死法的士兵毅然舍弃长矛、拔出短剑,从树盖似的枪林下方爬向敌军,舍命捅向最前排的敌人,然后也被敌人用短剑捅死。

与此同时,少数披坚执锐的剑盾手脱离本阵,在方阵边缘与同样意欲攻击对方侧翼的敌军剑盾手缠斗在一处。

退入方阵的火枪手也加入混战,他们把火绳枪架直接在前排长矛手的肩上开火。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多的敌人,根本不可能打不中,每声枪响都必然伴随一个敌人倒地。耳畔震耳欲聋的枪声也让充当支架的长矛兵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诅咒神明、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精神崩溃……但是没人在乎。

铅弹飞出枪口,爆发出可怖的雷鸣;利刃划过铁甲,发出酸倒牙的尖响。

这些声音旋即又被淹没在无数种声音之中,战场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吞噬,沸反盈天又极端“安静”。

因为每个人都只能听见一种声音——死亡的声音。

人消失了,只剩下野兽相互厮杀。

这便是方阵对决,愚蠢又天才的战术,将不确定性压榨到最低,把战斗变成存粹的消耗、把人命化为单纯的数字。

一旦交战进入这个阶段,便会在几分钟之内分出胜负。因为即使不考虑士气,如果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再长一些,就会有一方士兵彻底死光,而另一方的士兵也将所剩无几。

而直至胜利女神拉开帷幕的前一刻,都不会有人知道哪方会首先崩溃。

在联军左翼中央方阵的正中央,斯库尔上校骑在马背上,聚精会神观察着近在咫尺的血战。

铅子不断从身畔掠过,四名同样骑马的剑盾手举着覆钢的圆盾保护上校,仍旧不免露出破绽。

方阵长三番五次恳请上校下马,因为就算是方阵中央,距离敌军火枪手也不会超过三十步,但都被斯库尔回绝。

透过硝烟,斯库尔看到一个士兵脸上被割开一道骇人的豁口,染血的牙齿裸露在外面;他看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兵跪在地上,正在把流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面塞;他还看到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娃娃兵拖着血迹,哭喊爬向方阵内部,却被后排的士兵无情踩踏,最终不再动弹。

然而这些惨烈景象全都不是斯库尔·梅克伦所关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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