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的眉梢忍不住一跳。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少年身后那个高挑的女冠，面容冰冷，望向他的目光却十分澄澈，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他立刻又意识到了自己的疏漏。

以他中毒之后的状况，即令洛书出手相助，若不是七星琉璃石的作用，自己是断然恢复不了这么快的。

要说出七星琉璃石的事，何异于将竹简化境和开明留影的秘密尽皆吐露于人！

只不过，目下熟悉他伤势的人，也只洛书和师琸二人。

洛书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暗暗松了口气。

“师院长一早就下山去了，临行之前还嘱咐，给谢院长的药须得连服上三天。”说着瞥了一眼曾城，“所以我过来看看，别是谢院长不耐烦，故意骗小孩子的才好。”

曾城立刻便露出委屈的神色，只不过面前的是洛书，实在不敢出口辩驳罢了。

谢清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

“我没事了。”他说，直视着洛书的眼睛，作出自己毫不心虚的样子，“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他越是这么说，洛书自然越是不能相信。

“谢院长，你……”

她走上前来，似乎要握住谢清的腕脉，但谢清立刻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这两步退得，连曾城都能看出来踉跄不稳。

洛书便没有再逼近，只是看着他偏过头去，用衣袖堵着口，吐出一口血。

“你留下来，”她转目向曾城道，“谢院长有什么需要，你便来找我。”

曾城躬身称是，直到她离开方直起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谁也没去理会谢清的脸色如何。

谢清则借着吐血的工夫放下心来。

看来是瞒过去了……

洛书不是个多疑的人，就算对他另有看法，还不至于想到他这番做作，是有心在隐瞒什么。

正是君子可欺以其方。

至于曾城……

这段时日，恐怕没有机会再进化境去，不过也并不急在一时。

倒是那两颗七星琉璃石，索性便炼化了，待伤势有了起色，再要回报开明，或者做其他的什么事，便不会缚手缚脚，有心无力……

“谢院长！”曾城的声音打断了谢清的思绪，而且他人也向谢清快步走过来，“你、你觉得好些没有？……”

谢清冷眼看着他一脸担忧的样子，思忖之下，便没有拒绝他的扶持。

曾城一直扶着谢清坐下来，又观望了一阵，才略略松了口气。跟着目光一亮，从袖子里掏出件东西来。

“谢院长——”他一边笑嘻嘻的，一边献宝一般递到谢清跟前，由不得谢清不看。

是一根雕琢精致的竹节玉簪，通体墨色，亮如点漆，润如水光，令人一望而心生愉悦。

“上次谢院长说不喜欢青玉，我就寻了这个来。”曾城见谢清没有什么反对的神色，便转到他身后去，兀自絮絮叨叨的，“谢院长风采卓群，岂能一无装饰呢！”

谢清心里明白，自己就是反对，这孩子也未必就会擅罢干休。说不定下次又变着法儿地搞来别的什么，自己还是要再听他啰嗦。

还能怎么办？由着他就罢了……

……

师琸下山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谢院长那边还能出什么事。

不过是妖蛇的蛇毒而已，以谢院长的境界修为，吃药三天、不吃药最多五天就好了。

是以师琸一身轻松，好像朝阳给他滚胖的身体都缩小了一圈。

这次下山，虽是惯例的外出采药，但因正值初夏，是采摘银丝碧叶的好时节，师琸的心里不免带着三分高兴，三分期待。

对于师琸他们这批魔教之乱后就任的院长，顾松龄常常感叹，若非青城派人才凋零、离不得他们，合该让他们都下山入世，大展一番拳脚。

宇文明珠可佩六国相印，师琸是医国圣手，金光则是冶炼铸造之道的奇才……到那时候，人世间定然又是另一种景象。

对于顾松龄的评价，几位院长都只含笑摇头，不称是也不说不是。

离开青城山？旁人不知道，师琸自己是做梦都不会考虑的。

尘缘早尽，若说修道之人还要有个归属的话，那也就是青城了。

何况，还有顾院长。

这一点师琸可以代表大家说，顾院长非但是他们的师兄，更是导师，是在青城派最艰难的时候仍不曾放弃他们的恩人。

都说修行便须摒弃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若是让师琸舍了这份师生兄弟的恩情，那他宁可不修什么道。

——反正也是不能飞仙的。

对于自己的进境，师琸看得很清楚：自己连元神都进不了。左右是千二百年的寿数好活，倒不如多为青城派、为顾院长做一点事。

他看不清的只是顾院长的态度。

顾院长怎么不当掌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