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真故意一脸天经地义的神情,也不解释,只是目光缓缓扫过所有弟子。
少年们或嘻笑,或若有所思,却没有一个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那、那四百年前……”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四百年前没有开立派庆典!”不知何时,穆真已经换成肃容,语声郑重,“青城立派两千九百七十一年,魔教大军来攻,本门上下皆全力抗敌,宁死不退!最后魔教虽败,但本门也伤亡惨重,幸存者不过百之一二——教门规山史的时候都讲过,没有一个人听课!”
霎时间一片肃静。过了一息、两息,突然,少年们爆发出响亮的抱屈声。
“我们还没学到这儿呢!……”
穆真不为所动。反正教门规山史的又不是她。
“再给你们留一项功课:去后山书楼查‘魔教之乱’的资料,写一篇论文交上来!题目任选,要有自己的见地,不许抄书,听见了?”
“啊??”
少年们全都愣在当地,不少人张着嘴巴,一时间合不上。
和穆教授聊了一会儿天,本来堆积如山的功课,就又多出来一篇论文?
春风从山间吹过,料峭生寒。
……
吹在峨眉山万年寺的住持怀昙大师身上的春风,倒是暖意融融的。
这暖意同时也浮现在他的面上,让那一张饱含沧桑的脸充满了慈和与安祥。
他身后的四名弟子互相望了望,似乎都感到了师父格外的好心情。
倒也难怪,听说这青城山的靳掌门,和师父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想来那靳掌门,一定也是位又风趣又和蔼的得道高人吧!
头一次出门的几个小和尚,正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远远地已经看见山道上出现了个青色的身影。
一个身材纤细的俊秀少年就站在石板路的当中,身上穿着本门样式的道袍,双手揣在宽大的袍袖里,笑吟吟地望着怀昙大师一行。
——这小道士,应该就是靳掌门派来迎接师父的了?
小和尚们一边想,一边觉得来人有些托大。
青城三千四百年的立派庆典,自然已经派人知悉各派同道。峨眉山离青城山最近,两家又素来交好,是以怀昙大师也是头一位上山观礼的贺客。
不管从哪方面讲,小和尚们都觉得,靳掌门断不该派个门下道童来迎接师父的。
何况在他们心目中,自家师父是值得绝对的尊敬和膜拜的。凭什么这个道童还如此漫不经心地站着?
就凭他那张分外年幼可爱的面容么?
还没等四名弟子真正觉得不满,那道童已经双手一拱,躬身施礼。
竟然是个平辈之间的礼数!
四名弟子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师父,仿佛要等那张慈祥的脸上眉头稍微一皱,就开口呵斥。
然而怀昙大师竟朗声笑了起来,一边合什还礼,一边道:“四百多年没见,少兰倒是越长越俊了!”
四名弟子又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当地。
令他们最感到惊讶的,也不知道是怀昙大师和对方那不伦不类、一看就是做个样子的礼数,还是这两人之间老友一般的自然态度。
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些事,自家师父又回身招手,很不见外的样子:“来见过靳掌门。”
……
小和尚们不记得是怎么行的礼,又说了什么话。他们的脑子里只是来来回回地在重复一个念头:
——这个看上去跟师父的孙子差不多大的小道童,就是青城掌门靳少兰?!
怀昙大师好像对他们的样子不以为意,抬脚就跟着靳少兰往前走。倒是靳少兰偏了偏头,目光掠过四个小和尚的时候,就带了点笑意。
“吓着你们家的小孩子了。”
“连我也吓了一跳!”怀昙大师摇摇头,呵呵笑起来,“我记得上回见你,好歹还是十五六岁的形貌。你这练的是什么功法,越练越是年幼?”
峨眉修佛,青城修道,法门各异,大道一同。怀昙大师自然不至于当真打听别派的修行,只是他与靳少兰之间,也不必讲究那么多避讳。
是以靳少兰信口便答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修行大成者可以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和尚,你要不要学?今夜三更从后门至我房中,我传你天书一卷,包教包会。”
怀昙大师又是朗声大笑,笑声传入幽静的山谷,回音和着潺潺流泉,经久不息。
后面跟着的四个小和尚却面面相觑。
——这位靳少兰靳掌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怕不是练功练得,脑子有病了吧?
……
“四百多年了。”止住笑声的怀昙大师却也像没头没脑地说道。
靳少兰居然随声附和:“是啊!四百二十九年。”
“四百二十九?”怀昙大师一怔,“魔教之乱?”
“你说的不是魔教之乱?”
靳少兰也有点诧异地侧过脸来。他本就生得俊秀,这么满含惊奇地一眨眼,竟让怀昙大师的心里涌上鲜明的两个字:
可、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心里连连念了几句佛号,怀昙大师才喘过气来,有点愤愤地说:“我说的是你破长生境的时间!”
“哦——”
靳少兰拉了个长声,却没有再接下话头。怀昙大师只得自己斟酌着词句继续。
“这么说来……自从魔教之乱、谢清道友殉道之后,四百二十九年间,青城山就再无人突破阳神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