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荼蘼反问。
“有点聪明。”谢乌有的话语间顿了一顿,转了话锋,“但不如子虚。”
“哦?”
“他生得不如子虚好看。”
他说的是实话,不论是谁,脸上落下那样一片深深的疤印,都不能再算作好看的。
这样的脸,太过引人注意。
所以,很多事情张子虚能做得,他却做不得。
只不过,于她而言,万事从来没有绝对,有时候越是见不得光的人,反倒是更好用。
荼蘼摇了摇头笑着,“那又如何,反正我看人从来也不在乎那张皮囊。”
“这我倒是深信不疑。”
“你当真信?”
“当然,否则这个酒馆哪会有我的容身之地。”
谢乌有说着便笑了起来,他觉得这番自嘲很风趣,可荼蘼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的确不好笑。
她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竟会谈笑起别人的难言之隐,这已是很失礼了,实在不该。
“你瞧,他刚刚的确是说漏了嘴,毕竟是个孩子,嘴里总是兜不住话的。”荼蘼背着手,一直在搓着手心的那条毒脉,“可是,他有他坚持的东西,在这种时候,不卑不亢,还能守着这份坚持,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了他。”
“他的坚持?到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会好的。”
听了这番话,谢乌有眼中的光突然有了些奇怪的变化,“我只知道,你从来都不做赔本的买卖,既然问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搭给他银子?”
“你以为,这次是我赔了?”
“难道不是么?”
“乌有啊乌有,跟了我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明白,想要控制一个人,不是非得囚禁他的身体,而是要牢牢拴住他的心。”
荼蘼说着,已转身坐了下来,她在等人,并且知道自己一定会等得到,
“选择太多,也往往意味着没有选择,很多事情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要善于给他选择,一个人有了可以选择的时候,往往会徘徊在选择之中,他以为的两者相较取其优,差不多就可以得意忘形了。
试问,陷入那种沾沾自喜中的人,又哪来的闲工夫跳出桎梏,去想是不是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呢?”
“你当初对我们也是一样的么”
谢乌有的声音低沉的有些嘶哑,他不知自己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展望未来,可不论是什么,他还是想重新再确定一次。
“有些话说出来,伤人伤己,你确定还要继续问么?”
荼蘼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可是他已经得到了回答。
选择,谁不是呢。
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第一次见到荼蘼的时候,荼蘼也同样给了他两个选择,或生,或死。
他也同样没有想过第三种可能,不是不想,而是知道不能。
他只知道,做荼蘼的侍从能活,做荼蘼的对手会死,至于第三种,他自己,绝不可能独自存活。
他厌倦了,厌倦了从前当替身的日子,和张子虚同样的厌倦。
既然出现了一个肯给他安心又能护他周全的人,他又何必再去当那亡命之徒?
“你给他银子,就是给他选择?”
“是,如果他不够聪明,会觉得白捡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等到他习惯了这样的轻而易得,就会觉得不必再去傻傻地守着这些规矩,那他自然就会乖乖回来告诉我。”
“那另外一条路呢?”
“如果他足够聪明,那他自然也能够想明白一个道理。
托他办事的那个人和我,同样是给他银子的人,一个只是利用他,还可能会让他遇到极大的风险,而一个却对他毫无所求,那到底谁是真的好,他也总该分得清的。
这样的话,他又何苦为了那样的一个人而瞒着我呢?”
谢乌有也终于听明白了,不免唏嘘,“不过是对付一个孩子,你至于么?”
“习惯了。”
一个每天要不停逃亡的人,总会习惯性的多给自己准备几条后路。
荼蘼轻轻阖了阖眼,头已微垂下去,“我在那个地方待了七年,玩弄人心,不过是那里人人都会的小伎俩。”
“而人心,永远都是经不住试探的。”
谢乌有说着,已抬头望向了门外,因为他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庞,已经又重新从门外探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