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以自身的一部分实力为‘代价’,消去了人们关于世界游戏的记忆。所以在你的记忆中,博士的个人战斗力并不是特别强。”黎明说。
“……嗯。”苏明安想起了最后那个死在民众炮火中的身影。
他的心突然纠得很紧。
亚撒·阿克托。
“‘代价’。”
他念着这个职业名,感觉这两个字眼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泪与血。
世纪灾变之后,阿克托为什么只有八个同伴陪着他?难道阿克托没有其他战友?
必然是有的,就连苏明安如今身边都有两位数的战友。阿克托拥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身边不可能缺人。
可是最后,阿克托身边只剩下夜间八席。
——代价。
以这种职业作为能力,阿克托必然付出了许多人们肉眼看不到的代价。他的那些久远的朋友,那些最后没有走出世界游戏的人,是否也是一种失去的“代价”?
故事的旅途只有最后一人,往日的一幕幕都消失在沉重的代价中。是否会有自愿牺牲的人与阿克托告别,成为了一种必不可少的‘文明的代价’?
“……”
苏明安紧抿着唇,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命运千钧之重,垂在他的肩头,一点一点下压。
良久,他说道:
“我想问,他们二人的愿望为什么会冲突……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吗?”
“没有。”黎明说:“博士试图商量,但被对方拒绝了。他们之间曾经是很好的战友,但后来,由于理念不合,二人分道扬镳,对方选择了拥抱高维,并一直试图带领全人类升维。哪怕在即将许愿的那一刻,对方都不愿意与博士沟通。博士在最后也一直试图杀死对方,阻止对方许愿,但始终没有成功。”
“博士早已看出,无论如何,‘晋升高维’这种愿望都是一种陷阱,一旦人类贸然踏入【他维】的领域,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所有保护限制,可以被高维毫无顾忌地生吞活剥,丧失主权。”
“以博士的智慧,他早就猜到另一人的愿望是晋升高维。博士本来可以许下类似‘我要成为更强的高维’这种愿望,这样就可以保全自身,甚至成为更强的存在。只是,博士认为,他必须将文明的底线保留下来。”
“他必须许下‘赎回翟星’之类保护翟星的愿望,才能保证翟星的主权,至少还在人类自己手里。”
“哪怕之后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和入侵,哪怕他自己很可能无法善终。”
“哪怕他明知道许下这个愿望后,他会失去晋升高维,窥见宇宙真谛的机会——他明明那么聪慧,那么想要窥见宇宙的真谛与奥秘。”
“但为了人类,他放弃了。这样,至少大多数人还能拥有活下去的机会,而非成为晋升高维后的牺牲品。”
“博士预料到他许下愿望后,人类必然会遭受其他文明的入侵——所以他自从世界游戏开始,就一直在培养一个‘后手’,利用在各个副本中找到的道具和能力,不断完善——”
“最终,在灾变第1年末期,他的‘后手’准备完毕。”
苏明安听着这一段话,抬头看着黎明系统:“就是你,对吗?”
黎明点头。
它的眼中依然满是人性化的悲悯和哀伤,在回忆这段文明的历史时,它仿佛也有了灵魂:
“我出自一个科技副本,最初只是一块小小的腕表,仅仅拥有最低等的人工智能,只会放音乐和玩小游戏。”
“是博士在不同副本的游历中,将我一点点完善、填补,直到我越来越强。逐渐能够架构虚拟世界,逐渐能够造出防火墙。”
“后来,灾变第1年,严冬,博士将他所有的能力,都押在了我的身上,将我改造完毕,我终于能够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二维世界。”
“最后,博士开启了我,用死亡为代价,将他身上的‘文明之源’注入我,激活了一个完整的二维世界。随后,人类被带入了二维,建立起一层层防火墙,开启了长达两千三百次的模拟——”
“然后,苏明安,就是你所亲身经历的‘废墟世界’的一切。”
“寒冬过后,春暖花开。”
数据空间寂静无声。
带来春天的人死在了灾变第1年的严冬。
他本来可以顺畅地晋升高维,甚至利用自己的愿望,凌驾于另一个许愿的人之上,得到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永生、高超的技术、极强的实力……
但他自愿死在了严冬,刚结束十九岁。
长达一百零二年,两千三百次模拟,都在靠他留下的仿生体时刻守护人类文明。
苏明安的心头仿佛压了千斤之重,一分一分下坠。
亚撒·阿克托这个名字仿佛蕴含了万千含义,令他连念出一个字都觉得艰难。仿佛已经不是在呼唤一个人,而是一块文明的碑石。
“包括【他维】的神明,也是一位世界游戏的参与者,神明的职业能力是‘观测’,所以神明才会那样全知——神明希望他的文明能存活下去,才会想要剥夺废墟世界的文明。”黎明说。
“这就是文明之战,苏明安。”
“——这就是‘文明’。”
苏明安勾了勾嘴唇,嘴里仿佛含了血。
——哪有什么【他维】,
——不过是不同维度的“博士”带领自己的文明的求生之路。
他抬起手,时间之戒反射着一个个名字细碎的银光。
他的结局不会和阿克托一样。
绝对不会。
“安酱。”
这时,左手腕的阿独轻声叫了一句,好像在安慰他。
“嗯。”苏明安笑了笑,眼中积蓄已久的水光被他压下。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