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朵九瓣莲不见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儿,分明就在腰间围了两片荷叶当裙子。
只是她的上身,却什么也没穿,粉莹莹的皮肤就那么裸着。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女童的样子,不穿衣服终究是不好。
于是他轻轻地伸手在半空一抓,就有一身荷粉的女孩子衣裙落在他的手中。他往九莲面前一递:“既已修出人形了,就该给自己弄一身衣裳穿着。你看这里来来去去的仙子仙童,可有像你这样以荷叶蔽体的?”
九莲并无羞涩,只是两眼亮亮的,看着那身衣裙:“这是我的吗?真是太好看了,你是怎么弄出来的?教教我好吗?”
言罢,她开始往身上穿衣。她先是穿裙子,丝毫也不避着东华,伸手就去解那两片荷叶。
惊得东华急转身,还没来由地红了脸,轻斥她一句:“男女有别,你怎的如此不知避讳?”
九莲先是没有答他的话,在他身后悉悉索索弄了好半天,大概是把衣衫裙子都穿好了,一下子就闪到了东华的面前:“什么有别?看起来你和我没有什么分别呀,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两条胳膊两条腿,分别在哪里?你是说咱们原形有别的吗?我是莲花,你是什么?”
“我……”东华想说,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是,我生来就是上神,天生便俱人形,又不像你是修练而成,我哪里有什么原形?
可是他这些话通通地噎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幻变出来的那一身美衣裙,被九莲穿得乱七八糟。上身的对襟轻衫只系了一条袢带,还错了位,整个衣襟都跟着偏斜了。下身的裙子更是没法看,大概是不会系裙带,裙子又一直往下掉,所以那两根裙带就握在她的手里,她就那样拎着裙子跟他说话,还一脸的安然舒适。
东华无奈地摇头问:“难道你没见过来来去去的仙子们,都是怎么穿衣裳的吗?”
九莲委屈道:“她们都是穿好了才来的,又没有在我面前穿过衣服,我怎么会知道她们是如何将这些东西弄在身上的?”
东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将她系错了的袢带解开,重新一个一个袢带对齐了,系好了,又从她的手中抽出那两条裙带,在她的腰上围了一圈,系成一个蝴蝶结。
“这样穿,知道了吗?”
九莲的一双手终于解放出来了,高兴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这就好看多了,东华帝君真是一位亲善的上神,怪不得仙子姐姐们都想嫁给你。”
东华尴尬。
“我得谢谢你给了我第一身衣裳,还这么好看……我唱歌给你听吧……”九莲也不等东华答应,兀自启唇开唱:
玉清池中可采莲,
荷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东华也不拦着她,就让她尽情地唱。他微笑着看她,觉得这个小仙童的歌声还挺好听。
那个时候,东华还没有经历过情劫之苦,心是软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
不像他现在,即便绿儿的歌声让他回忆起了许多美好的往事,他依旧是紧绷着一张脸,心里除了痛还是痛,没有一丝的温柔。
绿儿正唱得高兴,突然一旋身,就看到了东华像一尊冰雕般立在蕴灵池边上,吓得她哆嗦了一下,歌声停了,她也飘出去老远。
“这歌是谁教你唱的?”东华的声音一冷,蕴灵池中的泉水便战栗地波动着,像被一阵风吹着,往绿儿的方向涌过去。
绿儿没有想到,自己在夜里悄悄地唱支歌,也能惹来他这样的质问。白日里受的气一下子涌上心间,她没好气道:“小白天天在我耳边唱,不用学也听会了。怎么?君上是不是想来告诫我,妖是没有资格唱歌的?”
东华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毕竟她不会知道这支歌的来历。可是她若每天都唱这支歌,让他情何以堪?
于是他淡然点头:“你可以唱歌,但是这支歌不可以唱,以后都不要让我听到你唱首采莲歌,知道了吗?”
言罢,他拂袖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自从九莲出事,他便不喜欢面对任何一处池水。因为那粼粼水波,他总是想起九莲,他会在那池中看到一朵九瓣莲花,随风摇曳摇曳,最后幻出九莲的样子来,在他面前舞之蹈之。
而幻像总会消失,清醒后的东华,便会沉浸无尽的痛苦与愧悔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因此他逃避任何一处能让九莲的幻像出现的池,包括蕴灵泉。
他脚步匆匆,却没有看到身后的绿儿正在酿酝一股怒火。她眸中琥珀光骤然绽亮起来,藻发四散飞扬,美丽的尾巴用力地一摆,腾空而起,直奔东华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