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刚刚交换攻势常有的形势,有时张宗元能擦到杨颜一点,有时杨颜则给张宗元添上一道血口。
但这一次,仿佛积累的伤势终于有了效果,男人出拳快了一瞬。
或者说,是另一只手上的棍慢了一拍。
这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隙,很多六生武者都不一定能够抓住,但在杨颜眼里,这是一道明明堂堂的机会!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一定会出刀!
刀上扼住的力道骤然喷吐,张宗元的拳被猛地撞开,长臂飞荡,这一下一定受了震伤,而另一只手长棍略慢,如此,左肩空门已然露出一刹。
杨颜快而精准,有如闪电,长刀划过一道游鱼般的光芒,一闪而没。
“噗呲”一声,伴随着擦骨之声,实实在在地刺入了血肉。
杨颜面上喜色顿时绽开,看台上也响起了前所未有的欢啸。但当少年目光挪上张宗元的面孔时,却是心中一沉——在那咬牙绷紧的痛苦中,有一抹危险的狠意。
与此同时,对气势敏感的少年骤然感觉到了不对。
有什么东西,在凝聚升腾。
右手之棍还没有捅出,杨颜抽刀急退。
但长刀如同被浇筑在墙壁之中,一动不动。
刀身被死死锁在了身体里。
杨颜这才发现,这一刀之所以如此顺利,其实并非他自己的功劳——张宗元是用自己的骨缝,主动迎上了这柄刀的锋刃。
这种六生境界的小动作,少年全无察觉。
他于是立刻要弃刀退身,但依然没有成功——男人刚刚被震开的手已牢牢扼住了他的肩膀。
刀已入笼,人已在缚,那么其他东西,就要出来了。
杨颜心脏被什么猛地攥紧,耳中已然隐闻虎啸。他猛地转头看去,那声音正来自于男人右手慢了一拍的长棍。
它不是在慢,它是在蓄。
这声音杨颜前面是听过的,但这一次,它并不来自于长棍破风的呼啸。它明明是静止地握在手中,却依然有暴戾的汹涌传出。
那是磅礴的真气在其中挤压冲撞的声音,这种死死扼制在手里的怒啸,就像困于笼中的虎王在暴怒地撕扯笼门。
当它冲出来的那一刻,一切拦在面前的东西都将被撕成碎片。
《拒虎棍》中,“虎”篇最后一式,【出柙】。
虎最威之时不是扑食,也不是下山,自然状态下的虎,其爆发的力量是有限度的。因为它是山林之王,捕羊食鹿,本就胜似闲庭信步。
只有将其困于柙中,亵渎其威严、撩拨其情绪,让它看着一爪就能拍碎的弱小东西在它面前踹笼挥鞭、叫嚣怒骂,当牢笼破碎的那一刻,你才能真正看见“虎”的恐怖。
这就是撰写《拒虎棍》最核心的义理,其深切有力,已在“脉传”之境。
就在此时。
就在杨颜意识到其中令人心惊肉跳的力量的这一刻,笼门骤然破碎,积蓄到满溢的一切,力量、真气、暴怒、憋闷.怒涛一般撞了出来。
长棍掀起席卷半个擂台的风浪,虎啸几乎全场可闻。
许多人都在此时意识到他们小觑了这个男人,在之前的议论中,大多人都认为他低于尚怀通一筹,但此时这一棍就在面前,见过《拔草篇》的人也不敢为尚怀通站台。
尚离三尺之远,杨颜胸腹已被风爆迫得压了进去。
这骤然而至的一招令他全身皮肉缩紧,毛发根根倒竖。一直游荡于危险边缘的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完全陷入了笼网。
杨颜知道这是他无法处理的局势了。
因为这种感觉他无比熟悉,正是在和裴液搏斗中,一步步踏错,最后猛然掉入无可转圜之地的感觉。
一回首,躲避不了的杀招已在眼前,下一步就是失败。
所谓“聪明人对你这种莽夫的必胜。”
张宗元显然是一个更强的聪明人,长棍已然将要迫上身体。
但是。
在重伤败局的结果之前,在浑身血液沸腾的状态里,杨颜忽然想到。
他并不是没有胜过的。
在绝境之中翻胜的次数虽然少,但那感觉他同样无比熟悉。
也正是在这样绝对的绝境之中,那感觉才会从身体深处升上来,就像现在一样——心门被撞开,胸肺被贯通,而后血液奔流,浑身凉冷,继而筋肉就缓缓颤动起来。
杨颜没有弃刀,没有跃起,没有做任何挣扎躲避。
他握着刀柄,整个人忽然静止,沸腾的血液和鼓荡的真气,一切都平息了下去。
这个刚才还动如疯豹的少年此时安静得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
虚空之中,仿佛有什么游荡了过来,谁也看不见那是什么,但尾巴泛起的水花,已经足以淹没整个擂台。
就在这禁锢之中,就在张宗元的骨缝之中,长刀没有任何动作,但骤然而成的旋涡忽然开始吞噬一切。
不再只是力道,也不再拘泥于招式,组成这【出柙】威势的一切要素,整个这一招所凝成的势,都被肩上的长刀骤然吸取进去。
但若将视角放得足够大,就会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什么东西在“吸”。
它只是张开了口,水就汹涌地往其中坍缩罢了。出柙之虎面临的不是弱小单薄的直立生物,在其背后,是庞然如山的巨兽。
《吞海》第二篇·【鲸】
巨兽阖上口,就此从虚空中消弭无踪。
张宗元的身体在一刹那间彻底失力,杨颜轻松将刀抽出,水亮刀身上挂着血,他一甩挥去,将刃摆在了男人颈侧。
我一路赢下来,靠的就是时灵时不灵的东西!
还欠29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