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吃完桑葚,又一抬手,唤来一柄阔刀,递给张火华。
张火华摇了摇头。
宁不凡将阔刀随手一丢,隐没半空,“这些年月,有没有人找寻过你?”
张火华点头道:“栎阳在时,公孙未倒是来过几次。”
“找你学刀?”
“他天赋比我好,不需要找我学刀。”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刀法不传下去,有些可惜了。”
“我的刀法......”张火华破天荒的笑了笑,“能学会的人,看不上,学不会的人,没必要传。譬如公孙未,他悟性极好,我数次要传他刀法,他都不愿学,反而还将‘断渊’教给我。”
宁不凡笑道:“我记得,你十几年前在江湖上收了个女徒弟,她也看不上你的刀法?”
张火华皱眉琢磨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舒展,“哦......你是说齐朵儿啊,朵儿这丫头悟性虽好,心境却是不稳,偏又是生性顽劣,我只是送了她一双刀目,她便自觉无敌于世,耽搁了修行。我要让她学刀,比登天还难,渐渐的,我也就淡了教她的心思,任她胡闹去吧。”
宁不凡笑了笑,“前些日子,我路过凤阳城,曾远远看了齐朵儿一眼,她已经成婚了,夫君是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模样俊俏,生的白白净净,大概不是江湖中人,两人膝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模样,我想......齐朵儿已经放下了刀,与你一样,退隐江湖了。十几年前,我行走北沧国,齐朵儿曾暗中助我行事,我本想赐她些福祉,但看她过得还不错,索性作罢。”
张火华面露笑意,“时间真是飞快,一晃眼十七八年过去了......连朵儿这丫头都有了家室。”
说着说着,他面上的笑意又渐渐敛去,轻轻叹了口气。
宁不凡忽然问道:“你真不握刀了?”
张火华忽然问道:“你真不喝酒了?”
独臂之人,握刀岂不让人笑话?
孑然之人,喝酒岂不让人伤心?
......
两日,匆匆过去。
宁不凡一直待在张火华的院子里。
拓跋蓉一直待在院子里的井水里。
夜幕降临,银月衔枝。
‘咯吱——’
一声轻响。
公孙未推门而入,先是朝宁不凡行了个礼,又朝张火华行了个礼,然后一路走到树荫下,盘膝坐下,将腰间的酒壶拿出来,探出一手,抓来三件金樽,一一倒满,放在井口。
天穹深处,那扇壮阔异常的天门,忽然渗出大片金光,像是一条从天垂落的金色大河。
接连数百道赤红火焰,从金色大河里,升腾而起,直坠人间,像是陨星坠落,将整片天幕染得血红一片,狂风猎猎作响,像是整座天气都在猛烈燃烧,血色苍炎弥漫,遥遥万丈。
宁不凡抬头看着这一幕,轻声道:“好风景。”
公孙未望着张火华,说道:“张先生,天塌了。”
张火华本是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凌锐如刀,锋芒毕露。
他端起金樽,缓缓饮尽,又将金樽轻轻丢入井里。
‘扑通!’
一声轻响。
张火华一步登天,独臂作刀,猛然斩断万丈金河。
他明亮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两道游龙刀光,一瞬横掠,将天地彻底分开,拦下数百道落向人间的数百道赤红火焰。
赤红火焰不可再前,纷纷悬于刀光之外,露出身形。
那竟是一位又一位气势恢宏、面色漠然的金甲仙人。
一位仙人提刀而来,面色漠然,冷笑发问,“凡人,安敢拦上仙?”
张火华身形微顿,化作长鸿直掠前方,忽而近身,猛然一刀砍下仙人的头颅。
他将这位仙人的头颅提在手中,微微扬起,遥望远处数百位仙人,轻声问道:“上仙,安敢来人间?”
——张先生,天塌了。
——天若倾,我自一肩扛之!
公孙未举起金樽,遥敬明月,轻声道:“张先生,大风流!”
天上,忽然飘落起金色的雨水,那是仙人之血。
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