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应该有不少都能帮解钏分担些事情吧?
竖耳听着那洞中动静,虽辨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倒也还是在彬彬有礼地讨论,而解钏话不多,大概是一切井然有序,不需要他主持太多,解凌遇就渐渐放下心来。
他趴在一条粗壮枝条上,看着树下也在等人的寻青——这道士不懂隐蔽,已被一大群狐狸崽子包围。
“你是小枝姐姐带回来的?”
“喂,你杀过妖怪吗?”
“杀过狐狸吗?”
“小枝姐姐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你真的是真龙?真龙怎么会和我们妖怪在一起?”
寻青已经放弃抵抗,闷葫芦似的杵在哪儿,任由一个个泥巴毛球往自己腿上扑。
毕竟土地还没晒干,这些刚刚断奶的家伙又极其喜欢磨爪子打洞。
谁知盘问了没一会儿,他们的好奇心又全都放在了解凌遇身上,问那道士:“那条鱼在哪儿?”
“他每天晚上都和大王做那种事……我妈妈不让我看呢!”
“大王脸上的牙印肯定就是他咬的,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可是……大王喜欢他,小枝姐姐说大王喜欢他,把他当作宝物。”
“喜欢……喜欢?”
“那我们也喜欢他!”
“对,大王喜欢什么,我们就喜欢什么!”
解凌遇听得不住憋笑,硬憋实在是痛苦,他肩膀颤抖,不慎碰掉一根摇摇欲坠的树枝,直接往那狐狸堆里一落,一张张小脏脸就齐刷刷地朝他抬起。
连寻青都抬了头。
他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
“那个,”解凌遇试图把这话说得沉稳,指了指不远处的洞口,“安静一点,你们大王还在里面商讨要事。”
群狐却非但没有收敛喧哗,还绕着树干转起圈来,时不时把爪子搭上树干,蓄力往上窜一小截。好像要不是被水淹得元气大伤,他们就要立刻跳上树来,跟大王的宝物交个朋友。
解凌遇想心中无奈,起身在树杈间腾跃穿梭,想把这群叽叽喳喳的家伙引远一些,他成功了,戴在几里地外的大树上闭目养神,至少给解钏那边留出了尽量多的安静,那些小狐狸见他比寻青还闷,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来,很快又被蝴蝶小鸟之流吸引去了注意力,不再围攻他的那棵树。
解凌遇一觉睡到午时之后。
约好未时去找解钏,那人要带他去九尾狐山走走,看看山下地宫里的狐族古物。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解凌遇小心谨慎地回到千乘洞前,却听洞中寂静,显然已经空无一人。
“大王去和允姐姐单独议事去啦!”几只小狐围上来报信。
解凌遇蹲下来问:“在哪儿?能带我去吗?”
“有一个条件,”为首的小狐道,“我们要在那里一起等,等大王和允姐姐出来,就可以很近很近地看看大王了。”
“成交。”解凌遇道。
那几只小狐狸还挺沉稳,带他走到一汪大湖前,乖乖蹲坐一排,与他一同等待。是那种可以映出天光的普通湖水,湖心有一座小亭,无路可通,解钏与涂山允一青一白,对立其中,可惜他背对着解凌遇,否则连他是否蹙眉,解凌遇都可以看得清楚。
应该是蹙眉了。
阳光炽白,渐渐暗去。
那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分头步行水上,涂山允向九尾狐山,解钏则径直走向解凌遇所站的湖岸。
想必是早已注意到这边。
“小鱼哥哥,”狐狸们开始围着他团团转,“我们紧张!”
我更紧张。解凌遇想。
他看见解钏脸上没什么表情,被一群“狐子狐孙”围着打量,再看他们害羞似的一哄而散,他照旧没什么表情。
“走吧,”他一手搭上解凌遇腰后,如常道,“明日再去狐山。”
“可有商量出对策?”解凌遇侧目看他。
“各执一词。”解钏简单道。
解凌遇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自己问不出其他了。还不如说些别的让解钏稍稍开心一点。
“狐狸哥哥,”他学着那些小狐的憨傻语气叫了一声,又趴在解钏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生气的时候不说话,不看别人,但也不见怒色。像兰因寺岩壁上的神明。”
解钏笑了声:“神明?”
“嗯,不是仙也不是佛,寺里的小沙弥总是偷偷议论他们,说那些壁画在建寺之前就有了,画里的神明都古老得很,在开天辟地之初就帮助了女娲娘娘建立人世。”
解钏缄口不语,可他终于把目光从前路空虚处收回,专注地放在解凌遇的脸上。
“我不生气的时候呢?”他问。
解凌遇不假思索:“像我师父。”
解钏笑了,这一次是真实的笑容,瞳仁中盛起夏阳,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饿了吗?带你尝尝青丘最甜的野果。”
那日解钏陪着解凌遇摘果,从午后到日暮,回到礁石上时,仿佛已经忘了白天的烦心事。解凌遇从未尝过那么可口的果子,把自己吃撑了,靠在解钏胸前早早睡去,一整个梦境都是解钏的心跳,与那些野果一样甜美。半夜却陡然惊醒,醒时身旁空无一人,空中不见星月,唯有黑云低压,随大风狂涌。
潜身入海,解凌遇心凉了半截——
百里之外,这片海正在发怒,把怒气传入他的骨髓。
那解钏又在哪儿?
就在……
解凌遇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
就在这愤怒正中,独立于惊涛骇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