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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一抱我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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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涉的两片眼皮打起架来,他对自己的状态素来把控精准,知道清醒的时间所剩无几,思绪已无暇纠缠。他把掌心紧握的内丹交到太子手中,冲他笑笑,终是难以支撑化形所耗,变回小狐模样,缺了几撮毛,浑身脏兮兮。

他用胡须蹭蹭少年斑驳的脸,舔掉两行泪水。

接着便脑袋一垂,昏死在太子肩头。

涂山涉做了个长梦。

醒时卧于渚明宫中,太子的长塌。

魂灵再次入世似的,睁眼几秒他才能感知到自己,还是只狐狸,没化回人形,同时一动也不能动;而那符牙竟靠着根长柱坐在门口,眼睛半睁着,一身黑衣凌乱,未加打理。

话倒还是能说的。

“你也不能动。”他盯住涂山涉。

“我在运气。”涂山涉道。

“我也在运气,比比谁先站起来吧?”

“人呢?”

“你要杀的那人?”符牙笑起来,那双全是漆黑的眼睛也睁大了些,“我只比你早醒十秒不到。”

殿外天色青白,像是要亮了。雨还是下着。

等等……下雨?

这就是雨声。

太子不在。他的剑也不在。他送给涂山涉的“无双”,同样不在。

符牙又道:“反正解药已经被从我这儿翻走了,讲不讲道理啊?胜负还没分就害我遭了通雷劈,比当初劈我的还猛,你我最多算个平局。”

的确,平局。

涂山涉全身却有暖意。脱骨散已被消解,口中血腥被人漱净,还有些回甘,自身的妖寒被手炉与衾被烘一烘,竟也成了暖。

太子是给他喂完解药才走的,现在又去了哪里?

“以后再把他的模样穿在自己身上,你我就不是平局这么简单。”稍稍能转动颈部了,他转过脸去,正对着符牙。

符牙不屑:“世人看我,看的都是自己的心魔,你那太子在我身上看到的也是你的模样。不过后来一通滚雷给本座砸乱了元神,一时照不出你们的心魔罢了。”

涂山涉蹙眉,一条尾巴恢复了半截,尾尖急躁地扫着榻面:“你说心魔?”

“我是魔神,”符牙懒洋洋道,“你们的心魔虽不归我管,却也都能看见。”

涂山涉沉默下来。

前爪也能动了,只剩两条后腿,把他钉在这原地。

他的狐牙依然感觉不到任何。

陬月前的深冬,楚地也绝不应该下雨。

“狐王涂山,”符牙又在叫他,“我还得说声感谢,若不是你主动请愿,现在小允八成也把你的痛苦尝过了一遍。”

涂山涉不搭腔,只是又道:“我不是狐王。”

“那谁是?你那本事没多少心眼一箩筐的大哥么?亏你还对他仁义忠信,人家根本就没想给你解药,借你之手灭了真龙,又除掉你这么一个心头大患,一石二鸟,滋润极了!这种东西可不配做王。”

“真龙!”涂山涉全身一凛。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咯,”符牙冷笑,“屠真龙者必自毙,有解药又如何,能杀你的除了脱骨散,还有催命雷!我劝你还是放了太子辛,随我回青丘找小允。”

涂山涉压住随时可能炸起的、剧烈的抖,左后腿也能动了,他无法再等,拖着仍在僵硬的一条腿跃下床榻,跃过挡门的符牙,直奔殿外。他确实醒了,完全醒了,方才梦中所见也历历在目了——他又一次斩落巨兽,他还是那个脚踏长风的将军,身处不属于人间的云与雾海,用一把长戟捅穿巨兽嶙峋的脊背,挑碎它的筋,看它坠落。

这次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条龙,一条银鳞黑鳍的龙。

“灵玉!”

涂山涉翻上墙头却无人应声。

整个渚明宫,整个章华,都像是死了。

而梦中最后所见蒙了一层冷雨仍在眼前,那时天地淋漓,白云开出血花,银龙就在其中坠落,落得很慢,终于要在他的视线中消失时,又化成一个少年。

少年笑着对他说:“真君,恭喜啊。”

说完就碎了。

四散龙鳞犹如飞花,逆着风向、云流、大地的牵引,直直向他飞来,每一片都冲过他耳侧,窸窣着,私语着,都对他说:“来生见,来生定会再见!”

雨势更大了几分。

落石一般,豆大雨滴迷住涂山涉的眼睛,打落满宫盛开的红梅,打坏满宫的雪。

涂山涉寻至椒林,没有狐牙指引,嗅不到熟悉的味道,但这也不只是一头乱撞的直觉……那颗心,他要找到那颗心!然后找到了。

那颗心就在椒林。

那颗心中是有他的。

然而,他还是不够机敏,他跑得还是不够快!又有雷声落下了,一个,再一个,竟是鞭劈斧砍般接连落下,就在他正在奔往的方向。可他继续跑着,妖瞳眨也不眨地映着雷光,好像这是此刻他能抓住的唯一一种接触……接着他跑到了。

可是雷电也停了。

只有豪雨继续。

太子立在这雨中,身后是那方红鼎,红鼎铜门大开,炉火熄灭,还活着的狐狸都跑光了。

而太子身上不见焦痕,乌发顺直,仿佛也无法被雨打湿,只有白袍大半肩袖沾了血色,又被冲淡。

宝剑挂在腰间,右手拿着无双,无双刃上还有尚未冲净的血。

至于左手,捏着一缕花白的头发,拎着的是一颗头颅。

“你来啦。”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躲。

“人,我帮你杀了。你能不能抱一抱我。”他终究是没躲成,抑或是舍不得躲。他好像完全走不动了,看着涂山涉,很淡地笑了一下,在倒下之前,被涂山涉接在怀中。

涂山涉已经浑身疼痛地化回人形,也浑身疼痛地触到,太子的手臂、后颈,甚至额头,此刻也全都冒出了鳞片。

但这鳞片应该在哪里出了差错,不是龙鳞。

涂山涉试着拿下他的剑,握了握那截手腕,用极轻的力气。

就像冰,比冰还要脆弱,一碰就碎了。

接着太子也碎了。

那块皮肉,连着那块腕骨。

就像梦,碎成抓也抓不住的细鳞,零落在涂山涉指缝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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