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涂山涉只会做这种事。
难道不是顺理成章?
还能去做什么,涂山涉并无期待。他渐渐懂得涂山准的利用,却也没能产生终止此事的欲望,纵使就这么把一生消磨殆尽,背一身命债,下一生会比此世更坏吗?
此生确实是坏的,他洋洋自得太久,也是前段日子才想起。
因为他撞破别人的屋顶,险些跳进别人怀里,他喝了不该喝的酒,吃了不应当得到的甜头,而他的使命便是破坏这些“好”,所以他会为此尝到忧愁,然后变得更坏。
这一切也只能自己承担。
涂山涉又一次说服了自己,凌霜藏在尾中,并未被他丢进渡口。入城前他眯眼看了看角楼边上的残阳,圆圆红红的一团,在城门前勒马,抬头再看,它就被掩入城中台阙。
夕阳也是很好的东西。
暮鼓声中,涂山涉将虎符收回腰间,伏低上身朝宫城奔去。
进了渚明宫才得知太子尚未归来。
狐牙传回的心跳如常有力,涂山涉也就没什么可着急的了,他换下铠甲,却还佩着太子送的那把“无双”,朝宫城中央赶去。
一路隐着身形,他走得小心翼翼。
楚王寝宫门口灯火通明,都是供应晚膳的宫人,手中端的菜肴被楚王动上一口就被赶出宫来。那片椒林还是老样子,寂静如同落满灰尘,连风都少见。
之前每次从军中回宫涂山涉都要前来检查,他那根狐毛变成的那只乳白小菇始终在原处,凭气味也嗅不出任何线索,让他好不挫败。
这次小菇依然在那儿。
却被拦腰折断,失了所有法力。
涂山涉屏息捻过断面——已经干了,它是断了多时,断得整整齐齐,连断口都平直。
可能性只有两种,一种是用刀,一种是用法力。
涂山涉瞳中妖火闪烁。
这是威胁,是挑战,他当然明白!身边那座血红炉鼎中的狐鸣比上次来时更微弱,那么多狐狸都断了魂,活生生的,无法被他营救,如今那人还察觉到他的监视,故意把狐毛断给他看。
那意思当然是也要断他的魂。
谁能?
这宫中确实有高手。
可惜那人算错了一步。在布下小菇时涂山涉就考虑过它被人察觉的情况,无论是用何种方法被拔除,或是斩断,只要那人是亲手所为,涂山涉就能嗅出做过此事的那只手。
哪怕冲洗过再多次,只要那人不把五指斩断,涂山涉就不会错过自己的标记。
这就是他的自信!
谁有胆量断了他的狐毛,对他下了战书,他就要取那人性命。
这也是他的自信。
忧愁顿时一扫而空,脱骨散沁出的钝痛也被压灭,奔回渚明宫的路上涂山涉抄了近道,他化回小狐模样穿行林中,难得痛快,也尝到口中血腥。是他磨牙时咬破了自己,是那把火烧得太旺,天上掉馅饼了,他又多了个要杀的人,在对太子动手之前,他又有了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这才是杀人前该有的感觉。
这让涂山涉兴奋不已。
撞了一身蛛网也顾不上,太子回来了,就在寝宫之中,还卸了甲,喝了他去椒林前泡下的茶,他听得到。所以他得快点回去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太久。他们可以共用晚膳。他甚至起了把这大好消息告诉太子的念头,好在很快就自觉愚蠢,停步渚明匾下,一时忘了再化回人,干脆贴着墙根往中庭走。
刚过了鱼池,他就听到窃窃私语,是两个梳着盘髻的婢女,拿着空了的托盘,立于池边秋千之前。
“那个解将军……”
“对了,方才还在,他去哪儿了?”
“这谁知道,你可听说了?宫中都传他不是活人!”
“那是死人?是鬼?”
“哎呀……是妖怪!”
“妖……!”
“是狐狸变的妖怪,迷了太子的心神,早晚取了太子性命,”声音越放越轻了,压得低低的,任谁听去都要不寒而栗,“那夜之后我姐姐去阑台打扫,看到地上有血,还有狐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