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青拿上外套：“……跟我去吃顿饭吧。我有话想问你。”

小饭馆里只有寥寥几个桌子，却非常热闹，充斥着大声的酒气和碰杯声。玻璃门上蒙了雾气，只看得见外面路灯和汽车尾灯的光晕。

杨子青给徐来倒了杯果汁：“如果我今天收下这钱，你下个月是不是就准备辍学了？“

徐来被戳穿了心思，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杨子青望着徐来，忽然很想冲上去抱抱他。

这些天调查过徐来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对于徐来的评价都可以概括成一致的“懂事”。他真的太懂事了，懂事到你今天告诉他鸡蛋涨价了他第二天起就可以再也不吃鸡蛋了，告诉他学什么专业将来就业好赚钱多他的志向就会立刻改成那个。懂事到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成年人，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了。

他小半生的生命中只有人走没有人来，他甚至放弃了苦苦哀求，只能麻木而礼貌的看着生命中的人一个一个越走越远，没有一个愿意留下。

杨子青不愿再看到他这样了。自己当然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这里的生活也与自己追求的一切大相径庭。但杨子青觉得，此时的徐来要比任何人都需要他。

徐来依旧低着头，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话算数吗？”

“你信我吗？”

徐来抬起头，望着杨子青的眼睛里盈盈有光。

杨子青冲他笑了一下：“以后有困难找我。这个中秋节，和小雨一起来我家过吧。”

这一刻，杨子青在徐来眼中看见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是希冀，又或是失落？他不确定徐来有过多少个温馨的团圆佳节，只是看他的反应，应该是少的可怜。

杨子青几乎每年中秋都是和父母一起过的，难得的打电话回家说今年中秋不回家了。父母没说什么，只叮嘱他注意身体，遇事一定要想开。

杨子青知道父母一直担心他的状况，连忙表示自己状态良好，不用担心。

杨子青和父母的关系一直算是融洽，只是平时交流很少，有些淡淡的，似乎双方都有意维持着一种过于小心的礼貌和尊重。杨子青还尚处在年轻气盛对亲情没有什么感悟的时候，不会可以与父母亲近，也觉得这大概是大部分正常家庭的亲子关系，一直不多想。

但一想到徐来，杨子青就不那么坦然了。自己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对于徐来来说该是多么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杨子青对于徐来有一份莫名其妙的不放心，放学的时候总在徐来回家的路上转悠，顺手买两张报纸或是水果，远远地估摸着徐来能安全到家就行了。

他也并没有特意的掩饰，徐来自然也能发现杨子青。两人甚至经常还能远远地打个照面。两人毫不尴尬，相视一笑，仿佛带着些外人不知的默契。

徐来对这种“照顾”享受的心安理得，他的心中充满着从未有过的轻快和温暖，有时候甚至会萌生些恶作剧的念头——他会故意绕小道，或是走另一条街花很长时间买东西。往往这种时候杨子青都能在距他几米远的地方候着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黑暗中杨子青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快回家不要瞎闹”的怨怼，但始终不往前多走一步。

杨子青对徐来逐渐生出一些骄纵。他一面小心翼翼的关照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爱怜；一面又时刻警醒自己他已经十六岁了，所有事都应该保持一定的界限和自由。

文具店的灯亮着，徐来钻进人群中买文件夹。杨子青站在黑暗处，两人之间隔着十米的距离。杨子青第一次觉得十米还是挺远的，晚秋寒冷的空气，街边小摊贩弥漫的烟火，还有零零散散的人群，竟然都能装在这十米的距离里。

杨子青戒烟之后感觉生活都少了些依靠，心里烦闷却茫然无助。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改吃巧克力。原来纪斐在的时候给他买过一个据说能极大程度缓解烟瘾的铁盒装巧克力，最大的特点是晃半天都掉不出一颗来，极大的转移了焦虑的对象。

杨子青日复一日的低着头在手心里磕了半天，眼前忽然就多了一双小白鞋。

抬头一看，竟是徐来。

正努力憋笑的看着他倒巧克力豆。

“你，你你……有事儿吗？”

徐来只是笑着看着他，也没有说话，似乎只是为了来看看他。路灯下徐来的眼睛折射出一些琥珀色的光彩，像个充满了生气的小狐狸。他飞快的摇了摇头，转身跑了。

杨子青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不明所以。

忽然他的手机叮咚一声，杨子青点开微信，是徐来发过来的：明天下雨，来看我记得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