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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亦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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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风将前一夜的事情简略说了,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洁白的布料被黄绿色的污浊弄得脏兮兮的。“阿音时睡时醒,体温时冷时热,兼又呕吐不止。公谦老儿既然在你手里,你叫他给我制出解药来。”

安措接过手帕,听谢无风道:“两个时辰。”她眉心一蹙,抱怨道:“哪有这么快的?”

“我不管,两个时辰还没有解药,我让他全家陪葬。”

安措仰起脸,圆眼睛里流露出讶异和震撼,忽而咯咯笑道:“谢先生,你这行事作风,真不像正派大侠,不若加入我们西番教算了!”

谢无风眼神如刀,一字一顿:“我没开玩笑。”

安措立刻便明白了,纪檀音一定情势危急。她将手帕收好,郑重道:“我知道了,会转达那老头,两个时辰之后,在会安街后巷见面。小心些,别被朱月阁的人发现。”

谢无风自然明白,在二人谈话这一刻钟里,他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点头道:“你们也要小心,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她对你们的追杀只会更加紧迫,一定要保证翟映诗的安全。”

安措应下,奇道:“她就没想着推迟武林大会?”

谢无风冷笑:“倒是有这个意思,可日子本就是她先前定下的,也不好打自己的脸。”

“知道了,她既想借此机会功成名就,我就让她身败名裂。”

谢无风要的可不止身败名裂,他希望花月影有去无回,恨不得亲手诛之。可惜如今身负重伤,确实难以与之抗衡,提醒道:“还有件事,需要告知你。前些日子,江湖上都以为夜魔与朱月阁假扮的西番教是合作关系,那天我见到夜魔,才知他完全被花月影所控制,是个傀儡,而且就藏在襄阳附近。如今我身负重伤,武林大会上帮不了你们许多,小心别遭魔头毒手。”

安措将信将疑:“只要揭穿花月影的阴谋,集你们中原各大门派之力,还灭不了夜魔?”

谢无风拉开门栓,道:“他那邪门内功,一日千里,还是谨慎些好。”

离开小院后,谢无风在城中兜了几个圈子,买了一份桂花糕,一串冰糖葫芦,用油纸包着,匆忙赶回雄图镖局。东跨院鸡飞狗跳,地上散布着碎砖烂瓦,花园也是凋零殆尽。

一个小厮扒着梯子,三两步从房顶下来,身上落满草叶和灰尘,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谢无风记得他名叫贵三,是李澄阳的贴身小厮,唤住对方问道:“小少爷还没找到?”

贵三摇头:“没有,四处找遍了,屋顶上也没影子。谢先生,小少爷会不会跑出去了?”

“不可能。”李澄亦的三脚猫功夫,还做不到飞檐走壁。谢无风思忖一阵,实在无法,道:“你去问一问老爷夫人吧。”

正房一排共有五间,是李从宁与谭凤萱平日起居之所。他二人凌晨回府后便各自进屋,足不出户,里面一点声响也无,只有门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小厮心惊胆战地敲门,汇报了李澄亦消失之事,没一会,李从宁走了出来,吩咐道:“再仔细找找,我跟夫人说一声。”他身上还穿着染血的衣裤,骨折之处草草包扎,言谈有气无力,好似一棵干枯的老树。

隔壁的房门一推就开,李从宁抬脚进去,忽而愣住:“凤萱,你——你醒了。”

谭凤萱在几个时辰前受伤昏迷,被镖师抬回府内,喂了几颗丹药,李从宁以为她还在昏睡,却不知对方一早便醒了过来,一直坐在窗前发呆。

曾经的一头青丝,如今全部化为白雪。

李从宁红着眼眶移开目光,道:“澄亦不见了,你平日与他玩耍,可知他喜爱躲藏于何处?”

谭凤萱恍若未闻,两手搭在桌面上,直勾勾地瞪着虚空,胸膛不见起伏,眸子也没有生机,那模样,好似被乍然抽走魂魄,只留下一具怪异的皮囊。

李从宁沉声劝道:“你节哀,身体要紧,事已至此……”

话音未落,茶杯便碎在他脚下,谭凤萱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盯着丈夫:“你竟有脸说出这种话?”

李从宁喉头一梗,捂着胸口问:“那你还要如何?澄阳已经死了!”

“我要公道!公道!公道!”谭凤萱满头白发忽而狂舞,她悲愤至极,一边怒吼,一边重重拍击红木桌面,随着撕裂般的尾音,八仙桌碎成数片,砰砰砰地砸在地面上。

一束阳光屋内,木屑飞舞、烟尘飘荡,映照得一清二楚。他们彼此对视着,耳边噼啪巨响,心中却感到无边空寂。片刻后,李从宁转身面对太阳,疲惫地合上眼皮,叹了声气。

“老爷,夫人,找到了,小少爷找到了!”李管家站在台阶下,远远地拜了一拜,让他们二位继续歇息。

李从宁怒火顿生,喝道:“他在哪里?”

“这……”管家面露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含糊道:“在祠堂里。”

“李澄亦,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怒吼,听得人肝胆俱碎,家仆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爷对小少爷疾言厉色,个个捂着嘴不敢出声。李从宁旋风似的冲进祠堂,第一眼就看见正中摆着的棺材,登时心如刀割。他本能地错开视线,向四周环视。祠堂的摆设一览无余,并无李澄亦的身影,李从宁大发雷霆,高声喊着小儿子的名字,结果只有空旷的回声应答他。

他气急了,待要训斥管家,这时屋顶悬挂的白布垂落下来,掉在他头顶上,软软地蹭了两下。李从宁忽而意识到什么,目光慢慢转向那口棺材。

赤色的漆,厚实的板,制作精良,却教人心生憎恨。棺盖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似乎逝者还有什么话要说。李从宁缓步上前,颤抖的手抚摸着棺材,随后一掌将其推开。

李澄亦就躲在里面,睁着惊恐的眼睛,蜷缩在李澄阳身畔,哭道:“爹,我不想大哥独自在这里……”

李从宁木然地望着,热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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