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那个大帅哥在蛋糕后拥吻,唇边扯开细细的银丝,父亲红了耳朵,大帅哥颊边留着一抹雪白的奶油。
贺兰摧脑袋嗡得一声,恨不得现在就把那老东西的骨灰拿出来倒了喂猪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想起老东西是海葬的没留骨灰才讪讪作罢,只能抱臂胸前生闷气。
相册被遗弃在地上,一阵空调风吹来,它翻过一页,露出吻照的背面。
黑水笔写下的字迹已然模糊——
贺兰逸 许蔚
摄于1992年2月19日
许蔚是母亲的名字,那个因为生了他而早逝的“女人”。
贺兰摧脑袋都炸了,伸手去抓下一本相册,翻开后里面没有照片,只有满满的票据,医院开出的票据。
徐蔚得的病叫“顽固性密拉氏管征候群”,贺兰摧一个字一个字打进百度搜索,百度告诉他,这是一种先天病症,胎儿同时拥有雄性身体和子宫以及输卵管。
这些票据串联起来,好像在讲述一部漫长的血泪史,三年时间里,徐蔚四处求医问药,拼命把身体改造成适合怀孕的样子。
最后一张票据贵得令人咋舌,显示病人购入了大量血浆。
票据的日期就是贺兰摧的生日。
相册翻到最后,贺兰摧颓然靠在墙上,好像看完了一部早已知晓结局的爱情片。
输血没能救回他,许蔚死了,在这场逆天改命的较量中,他终究棋差一招。
我爸喜欢男的,我妈是个男的,为了给我爸留后,硬是生了我,最后死在手术台上。贺兰摧坐在地上消化现实,忍不住抹了一把脸,眉宇间浮现几分沧桑。
当初贺兰摧笑言,能受得了贺兰逸的女人应该还没出生,如今看来,能受得了他的女人确实还没出生,因为许蔚是个他妈的男人。
贺兰摧试着在脑袋里描摹1995年的中国,一切都蒙昧而未知,性、阴阳人、男同性恋,还是人们不曾掌握的词汇,而在短命且富庶的贺兰家,为家族留下后代,延续这份体面,是每个家族成员的职责,贺兰逸也不例外。
命运裂开了正方形的缺口,只能用正方形拼图去填补,人人都有这块正方形,可是许蔚手上那块,偏偏是三角形的。
当然,许蔚也可以一推拼图,大骂着“老子不玩了”远走高飞,没人拦得住他,可他选择留下来,硬是把三角形削成正方形,填满了贺兰逸的人生。
贺兰摧出生在夏末,听说是螳螂交配的季节,交配完成后,公螳螂心甘情愿地送死,被母螳螂吞吃入腹,只求母螳螂可以尽可能产下多的后代。
就是在那样一个季节,许蔚也完成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