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锡好奇:“哪点?”
裴回:“锱铢必较。不过行走江湖,锱铢必较好过原谅加害自己的人。”谢师弟一定会选择临死之前弄死那些害过他的人,等等——“宋家庄被灭门跟谢师弟没关系吧?”
“还真没有。”谢锡对此表以遗憾,如果是他,一定不会选择这么粗暴的手段报复。“宋家庄的目标是我,淳于铮意在天下,必然也会选择铲除我,蛊毒一事背后有没有淳于铮的手笔暂且不论。到了宋家庄,大概就能解惑。至于宋采兰,她一方面和淳于铮合作,一方面也不放弃劝服我,挺贪心。”
贪心却没有能力满足贪欲,两头都想算计,也不想想她有没有本事。不过她也该着急了,淳于铮不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估计宋采兰正后悔与虎谋皮吧。
“嫏嬛宝地经风雨楼证实,确实是真地图。那是笔巨大的财宝,足以推翻一个王朝。武林世家倾巢出动,朝着宋家庄赶过来。如今平江城,汇聚天下豪杰,大概是要风云变动了。”谢锡说话声音轻柔无比,像是情人絮语,几乎就要揉进春风中。
裴回却从那话语里听出了无限杀机,他看透目前摆出来的局势,显然游刃有余。裴回再次问出那句话:“所以,你算计什么?”
谢锡淡笑:“师兄以为?”
裴回:“天下?”他看不透谢锡。对方好像胸怀天下,野心不小,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目的,有自己的规划,可是谁也看不透。但又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别人争得头破血流之际,他只在旁观望,看不出喜怒。
谢锡牵着裴回的手,把他拉下来然后环抱上去,啃了口裴回的脖子。“意在天下的人不是我。现在不能说,等事情了结后再告诉师兄。”
裴回瞥了他一眼:“随你。”下一刻话题一转:“薛叔也在平江桃坞,我们得找到他才行。”言罢,他吹了个长哨,那只被甩飞出去的圆滚滚胖球光速蹿进怀里‘嘎嘎’大叫,顺便啄谢锡。
谢锡:“……这坨鸟还挺敏捷。”
裴回抬眸瞪他一眼:“注意用词。上回我喝醉说错话你也不拦着,它绝食好几天,好不容易哄好。”拍了拍绣球的头还给顺毛,然后说道:“它找人一向厉害,我让它去找薛叔。不管你要做什么,身上带着蛊毒始终容易坏事。”
谢锡眉心一跳:“它不一定找得到,而且平江现在很乱,说不定就被当成传消息的信鸽打下来。”
裴回:“无事,一般人不会打它。”长那么胖,圆溜溜一大颗谁会当成传消息的?“何况只是寻人,找到后再把我们领过去就行。”
谢锡:“其实我已经有薛神医的下落。”
裴回顺毛的动作一顿:“嗯?”
谢锡从容不迫,力求自然:“午时得到的消息,苗英的兄长苗杰找到薛神医,就藏在桃坞。”
实际上几天前就得到消息,当时薛神医被追杀,还是苗杰救了他。本来能早点见到人,可是十八式还没试完,并不舍得结束。
裴回:“那现在就出发。”
谢锡:“走路去吧,船只到不了。”
裴回:“好。”
平江桃坞如其名,五里可见一桃林,但到了城里反而见不到桃树。城里很热闹,因江湖人士聚集变得更为热闹,街道上摩肩擦踵,客栈房间供不应求。谢锡在城里有座宅子,便将裴回直接领进宅子里。
苗杰和薛神医也躲藏在这座宅子里,还包括一位陌生又熟悉的客人。
谢锡:“宋明笛。”
裴回:“?”
谢锡:“巧合。薛神医途中遇到正被追杀的宋明笛,发现他是药人族遗孤便将他救下来。谁料二人都处于被追杀中,逃了一个月也没能逃出平江。”
薛神医吊着眼不乐意他这么说:“好几方人马围堵我们一老一少,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求我们杀出重围?”
裴回对宋明笛这药人族遗孤不感兴趣,他本是担心贪心不足者利用药人,现在发现药人在其次,宝藏和淳于铮的出现吸引炮火便也放下心来。
宋明笛虽说是药人族遗孤,实际上其母亲早在灭族之时就离开,嫁给宋庄主生下他。严格说来,算不得药人族。比起他,裴回显然更关心薛神医,问了近日以来一些遭遇,确认无碍后才想起谢锡的事。
正要开口,薛神医先他一步挤眉弄眼、神神叨叨,见裴回反应不过来,急得他差点骂‘榆木疙瘩’。谢锡就站在裴回身后,宋明笛这小娃儿也好奇不已,薛神医张口欲言,想了想还是把裴回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滋味如何?”
裴回不明所以:“什么滋味?”
薛神医‘啧’了一声,“你该不会吃干抹净不负责吧?裴回,薛叔和你师父、师伯们可都没教过你始乱终弃!”
裴回一脸懵:“始乱终弃?我?”他有占哪个姑娘便宜吗?
宋明笛听不见薛神医和裴回的悄悄话,无聊之际便偷偷打量谢锡。他是认识谢锡的,大约半年前见他来庄里,爹和姐姐对他很殷勤。既是熟悉的人,这人看上去还很温和,本该亲近但他就是莫名害怕谢锡,不敢靠近,偷偷打量,然后惊讶地发现谢锡突然笑了。
笑起来之前,好似有些诧异。
真奇怪,居然对着空气笑。
薛神医很激动,意识到音量大便赶紧压下来,低到跟蚊虫声音差不多。裴回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就算他再小声,习武者还是能听见,比如谢锡。
薛神医:“上次你不是问我桃花蛊?你把人睡了,不该负责?”
裴回耿直:“不用。我跟他商量好了,我救他,他不必报恩。”
薛神医无语的看着裴回:“你占人便宜还想人报恩?”什么葫芦脑袋瓜子哦?!
裴回顿时惊讶,下意识想要回头看谢锡。原来他一直在占谢师弟便宜!他还自诩是谢师弟恩人,而师弟从头到尾没辩解只是默默承受?!
薛神医:“那姑娘呢?”他往裴回身后瞧,没见到那姑娘身影便以为是裴回把人丢弃了。“你不知道贞洁对于一个姑娘家而言很重要吗?”
姑娘?哪来的姑娘?
薛神医很生气:“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两情相悦?
“没有啊。”裴回表情惊讶:“薛叔,您误会了吧。”误会可大了,居然把谢师弟当成姑娘。不过谢师弟脾性也太好了,居然没有怪罪于他。
闻言,薛神医脸色大变,紧紧拽住裴回的手腕:“我听你师父、师伯说——你是匆忙下山救人,你眼里心中向来只有剑道,什么时候会牵挂其他人?他们说你……你是心有所属,那是你的意中人。”
虽然言辞之间非常隐晦,但他就是能够一双慧眼识真情。要不然他也不会换了个解蛊毒的方法推动两人一把,可现在看来,他这是害了人家姑娘啊!
裴回:“……薛叔,师父和师伯绝对没有这么说。您别老是看那些才子佳人话本,看什么眼里都是奸情。”
鼎鼎大名药王薛神医一大把年纪偏爱看那些情爱话本,一颗心碰上感情的事儿比小姑娘还脆弱敏感。而且热衷于牵线搭桥,总爱脑补裴回跟未知名姑娘的痴情虐恋。
“这时候还说薛叔?那姑娘是何人?在何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没担当?你赶紧去找她,娶她,对她负责!”
裴回抬眸,张口:“他在你背后。”
薛神医猛地扭头,眼前站着逍遥府府主谢锡,除了他之外没有旁人。薛神医便想越过谢锡看他身后的人,于是说道:“劳烦谢府主让个位,请您后面的姑娘出来。”
谢锡淡笑:“没有姑娘。”
薛神医:“??”不详的预感陡生。
谢锡拱手:“多谢薛叔为谢锡说话,师兄不是没有担当,他也是为了救我,您不必责怪他。至于嫁娶之事,虽说长辈已同意,但我不强求,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眉眼黯然,强颜欢笑。
——放他娘狗屁!
薛神医死死瞪着谢锡,几乎要失语:“你——中桃花蛊的,是你?”
谢锡:“是在下。”
两情相悦,慧眼识真情……
特意换了解蛊毒的法子……
娶‘他’,对‘他’负责……
薛神医受到强烈刺激,心神崩溃。
裴回叹息:“谢师弟是正人君子,多日来,委屈你了。”
薛神医肝胆欲裂,心如刀割。他就是再跟谢锡不熟悉,也知其为人,心脏得剖开全黑洗不白的。而裴回,算了不必再多说。
薛神医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瞪着谢锡颤颤巍巍:“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