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燕慈关系最好,怎么不去帮帮他?”阵法长老突然口齿清晰,浑浊的眼睛望着陆贺霖。
陆贺霖皱眉,“倒也没有好到这个地步,要是金霓生……”要是金霓生进去了,他倒是愿意进阵法里瞧一瞧。
“金燮?”阵法长老又答非所问地摇摇头。
陆贺霖望着剑修院森严的大门叹气,金霓生被关里面真该急死了。
燕慈在黑暗中用剑柄敲打着每一扇门,他每一步都谨慎万分,年岁成谜的阵法长老摆下的阵法,他不能轻视。
约莫过了一柱香功夫,燕慈没了耐性。
他随意选了扇门,提脚踹开,亮堂的院子映入眼帘。
院中站着两个人,白衣少年身板虽薄,却是站得笔直有力,一个手里晃荡着酒壶的人站在少年前面,一片落叶掉下,两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今日,你和陆文学下山,碰上老人被地痞勒索,却只有陆文学出手救人,为何?”孙无命声音沙哑,懒洋洋的。
少年燕慈答道:“因为不关我的事。”
“你身为修士,见手无寸铁之人受苦,怎会不关你的事?”孙无命被他气笑了,“你空有一身本事,路见不平也不相助,日后是打算飞升成仙呐?”
少年燕慈不说话,垂着头。
“谁教你的?谁把你教成这模样?”孙无命叹口气。
“我爹。”少年燕慈答道。
孙无命凝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人,有血有肉有情的人。”话说到这里,孙无命也不愿再谈,挥手让他走。
少年燕慈板着一张小脸,转身朝燕慈走来。
燕慈盯着这张稚气的脸,直到看见年少的自己走出这扇门,站在另外一扇门前看了一眼他,那扇门自己开了,少年燕慈走进去。
他跟上,这扇门里头,是孙无命的屋子。
他看见从被众人审判后的自己跪在屋内,孙无命垂眸擦拭着自己的升龙甲,沉默了大半晌,孙无命嘴角带着一抹笑开口:“这一回,你算是有了点人情味儿。”
青年燕慈站起来,继续走出来进了第三扇门。
燕慈跟过去,这一次,他站在门口愣住。
依然是孙无命的屋子,只是这一次,孙无命已经没了往日生龙活虎的精神,病入膏肓的孙无命脸上布满黑气,骨瘦如柴的手耷拉在床沿上。
屋内站着金燮,站着阵法长老,还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脸他见过,正是当年他从两个登徒子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女人,只是此时,这个女人穿身靛蓝的衣裙,面上白里透红。
女人手上执着一捆枯草,被燃起的枯草冉冉升起白烟。
金燮蓦地在床前跪下,沉重喊了句:“师父!”
燕慈心口一颤,这是师父离世归天时的场景,那时候,他早就离开无尘顶了。
孙无命手腕上的升龙甲被金燮拆下,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那个女人率先跪下,朗声喊他一句:“门主!”
门中场景宛如青烟飘散开来,一道刺眼的光芒笼罩着燕慈的全身,他不适地眯起双眼,再看清楚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山之中。
而正眼前,是一座飞檐翘角的高塔,红黑色的符文结界围绕在高塔四周。
燕慈仰头瞟了眼塔上的字:天师塔。
他从来不知道无尘顶还有一座天师塔,看来是他离开之后修建的。
天师塔塔身漆黑,每一根木头上都写了血红色的封印符文,狰狞的样式加上窄小的窗子,阴森且压抑。
燕慈毫无感觉,红黑色流转的符文被他用剑气生生劈开,天师塔的大门缓缓打开,燕慈气定神闲走进去,环顾四周,一道往上延伸的木梯,别无他物。
他提剑往上,越往塔顶走,塔内光照越是稀薄,最后竟成了一片漆黑,他抬眼看窄小的窗口外,外面同样是一片漆黑。
他从荒山进来的时候,是日头正高的大白天,现在快到塔尖,塔外成了星月都无的黑夜。燕慈猜测自己走进了一道结界,一道与外界分隔开来的结界。
至于金燮会不会把李若庭藏在这里,燕慈决定先破了这道塔顶结界再说。
一道阴风刮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刷的亮起烛灯。
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个人,燕慈退了两步,攥紧了手中的剑。
这人脑袋低垂,头顶没几根头发,唯独剩下那么几根,灰白交杂像一团枯草,穿了身暗色绸缎衣裳,白袜黑鞋,脚尖紧紧绷着,实在是诡异。
燕慈盯着他腰间那根布绳,觉得眼熟,他往边上走两步,这人绑在腰间的葫芦酒壶露了出来。
那一只陈旧,属于孙无命的葫芦酒壶。
燕慈靠近他,用剑指着他说:“抬起头来。”
对方抬头,脸色是暗灰的,带着几块黑斑,一双眼睛闭着,眼皮却是凹陷进去,能看出眼眶里头是空的。
“师父。”燕慈的手控制不住微颤起来。
孙无命偏了偏头,凹陷的眼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他摆起架势,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
燕慈定睛一看,发现孙无命手脚上都缠绕了漆黑的细线,细线上穿着一枚枚小小的铃铛,孙无命一动,铃铛便响。
一阵清脆又急促的铃铛声响起,孙无命已经到了燕慈的脸前,一张长满尸斑的脸和凹陷的眼眶贴近,燕慈更是心中明了。
这不是活人,只是孙无命的尸体。
燕慈毫不迟疑,急速接下孙无命对他使出的两招,对准孙无命身上的细线下剑,他们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孙无命笑眯眯卸下升龙甲,赤手空拳与执剑的少年燕慈相斗,直到燕慈把孙无命身上的细线通通划断,铃铛叮叮当当掉下来。
两个时辰未到,冶金堂弟子急匆匆跑进来喊道:“门主!”
金燮刚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不耐烦地挥袖让他快讲。
弟子跪下急道:“阵法长老把那个人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