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李若庭生辰那日,也是燕慈第一次发病。
李若庭猛地睁大眼睛,他追问道:“生辰那日,发生什么了?”
一年前的三月里。
春光正好,狐仙岭开了漫山遍野的春花。
李若庭对燕慈念叨了许久,他的生辰快到了,及弱冠了,这个生辰非同一般,这代表他成人了。到时候燕慈作为师父,也该有些表示才行,实际上李若庭没有真的对燕慈给他表示报有什么希望,但他嘴上还是要说,指不定燕慈就开窍了呢。
燕慈确实悄悄把这事记下。
他是不会做饭的,这日的饭,还是得李若庭来做。
燕慈一个人在石室里静默了大半晌,他细细回忆李若庭平常做些什么事,好像除了和墨山待在一块在山里瞎晃荡,就在爬树摘果子,要么摘把花回来,再顺带采些蘑菇。
李若庭那天清晨哼着小曲出去。
燕慈见他一走,一个人不自在地出了石室。
他踏进了沾满露水的花丛,亲手摘下他觉得李若庭会喜欢的野花,直到他的衣鞋挂满草叶,露水打湿了玄色的衣摆。
燕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人,攥着一把花不敢回石室。
正午的时候,墨山叼来了两只兔子,李若庭哼着小曲回来,两人坐在一起啃着烤肉,期间燕慈忐忑极了,他不时偷看自己藏在角落的那野捧花,生怕被李若庭发现了去。
好在李若庭没发现,抹抹嘴说他要去找白漪。
燕慈心底是有不悦的,自从李若庭整日和那只白狐厮混在一起,他就不悦了,可今日是李若庭生辰,他怎好坏了李若庭的心情,他闭着眼打坐任李若庭去。
他在石室中等着,把那捧花摆弄来摆弄去。
直到月亮挂上了树梢,他才发现李若庭居然还未回来,墨山倒是回来了,他急忙带着墨山冲出了石室。
燕慈一路寻到了那汪深潭,在水汽缭绕的瀑布下,看见赤裸上身的李若庭。
这是他第一次咬牙切齿,胸口血气翻涌。
怒意冲天,把他烧成了灰烬。
他知道狐狸的把戏,李若庭也知道狐狸的把戏,李若庭曾经还同他说过,那只叫白漪的狐狸化人形的时候,长得极好。
燕慈那时候不以为然,因为李若庭补上一句,不及师父好看。
可眼前的李若庭似乎疯了,他拥着那只狐狸,神情迷醉,白漪似乎是他的爱人,他小心翼翼地舔着,触碰着白漪的嘴。
燕慈脑中白光乍现,他的神智像一根脆弱的弦,生生断了。
他从未在李若庭的脸上见过这样痴迷的神情,李若庭看起来神智不清不楚,眯起眼睛,笑得像一朵花,上身和白漪紧紧贴在一处。
站在黑暗中的燕慈拳头攥紧,他似乎看见了自己可笑的身影。
他独自在石室中徘徊忐忑,那捧带着露珠的花被孤独的他藏到将要枯萎。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嫉妒,什么是愤怒,什么是不甘,什么又是喜欢。
也许他从未发觉,他喜欢上了李若庭。
从何时开始,他也不知道。
李若庭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因为师徒这一层关系,死死蒙住了他这一颗悄然跳动的心。
他陡然想到他的年纪,三十已经出了头,想到他冷漠的性子,想到他久居在这深山中,想到李若庭一声声喊他。
是“师父”,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别的。
他变得面目全非,往日里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样早已不见。
燕慈飞身掠去,掐起白漪的脖子重重摔在地上,那只白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躺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它被燕慈摔得骨头碎了好几根,呜咽着抬起头来,只看到燕慈一双滴血般通红的双眼。
白漪知道李若庭的师父,李若庭同它讲过,可它不知道李若庭的师父为何对它充满杀意。
燕慈如同鬼魅般飞身掠走了李若庭。
白漪咳着血颤抖地站起来想逃,发现自己断了两条后腿。
不过是片刻功夫,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让它全身皮毛都竖了起来,它扭过头,发现披头散发的燕慈又回来了。
燕慈已经全然失控,他轻松的一把拎起白漪,狠狠摔向瀑布旁的杂乱石堆。
白漪虽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灵兽,但它拖着残腿与燕慈拼死一搏,终究是败下阵来。
燕慈已经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是想杀了这只狐狸,他一想到他从未碰过李若庭,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的人,原本就属于他的人,竟然让这只狐狸得了便宜。
一个可怖的念头从心底滋生,他要当着李若庭的面杀了这只狐狸,让李若庭看着这只化人时极好看的狐狸如何死在他手里,更是解恨,想到这里,他的胸腔里满是快意。
李若庭从燕慈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总算是听了个明白。
他忆起那次他拿起一个狐狸面具,燕慈无端甩他一个冷脸。
现在回想起来,李若庭嗤笑出声。
他啧啧两句,点点燕慈的鼻尖,道:“想不到你还会吃醋。”
燕慈半阖着眼,似乎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任李若庭打量着自己。
他哪里会知道,那夜的白漪在李若庭眼里,就是顶着一张他的脸,让醉了酒的李若庭神智不清,沉迷其中。
李若庭眼睛转了半圈,蓦地下床趿拉着鞋找来一盒什么东西藏进被子里。
“我问你,你可喜欢过什么?”李若庭托着燕慈的脸问。
燕慈缓缓摇头,薄唇轻轻吐出三个字:“李若庭。”
李若庭嘴角翘起,心底的哀伤和痛楚却是愈渐加深,刺拉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轻叹一声,道:“我该怪你还是不怪你?”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