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饮酒!万万莫饮酒!”
李若庭定住脚步,他眉头紧蹙,他绝对没有听错,他听见了这句话中居然夹杂着一种高昂响亮的叫声。
绝对不是人该有的叫声。
燕慈搂住他的腰,足尖轻点,身形一闪,轻飘飘地落在这个戴草帽的男子面前。
此时天已经光亮,男子的面容一览无余。
这确实是一张不大好看的脸,宽平的脸颊,不大光滑的皮肤,绿豆眼宽嘴。
李若庭眼尖,这个男子眼睛虽小,却是淡淡的蓝色,熹微的晨光照进淡蓝,煞是好看,他想起曾经在铺子上见过的那些昂贵的琉璃石。
人的面相有时也能看出一个人的脾气或是秉性,这是张不大好看的脸,却没有一丝戾气,也没有仇恨与算计,反倒是这双湛蓝的眼睛,让李若庭觉得这人,应当不是个坏人才对。
“你是谁?”李若庭小心翼翼地问。
男子打量他两眼,宽宽的嘴抿起来不说话。
这时,被男子喊了的人家冲出来一个老头,手里举了把鱼叉怒道:“妖怪!我杀你了!”
紧急之下,李若庭下意识一把扯住这人,生怕他跑了。
戴草帽的男子破旧的袍子大袖一挥,李若庭和燕慈一阵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
眨眼间,他们落在了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李若庭坐在礁石上,愣神了很久才抬头对燕慈惊道:“真的有妖?”
燕慈冷着一张脸直视戴草帽的男子,手中微弱的灵力流转,这人胆敢伤李若庭一毫,他就是拼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也定要护李若庭一个周全。
他心底有些狂躁,本以为只是村民见识少,见了什么灵兽大惊小怪,就传遍了有妖物作乱。
以他教给李若庭的本事,对付几只能骇到村民的灵兽没有问题。
况且还有他在。
可如今这境况,他悔意横生。
“燕慈,冷静。”李若庭察觉到燕慈的不对劲,起身挽住他的手,眼神坚定。
“我不会害你们。”男子见他们两个神情紧张,退了两步朝他们喊,男子每一句话中,李若庭都能听见那高昂又响亮的叫声夹杂在其中,诡异至极。
李若庭和燕慈没动,就这么直直看着他,男子又补充道:“听我说,我没有害人。”
“那你为何这么多年要来村子里喊话?”李若庭问。
男子不大好看的脸顿时满面愁容,“我只是想提醒他们。”
“提醒?”燕慈冷声重复一遍后问:“为何他们的死法你都知道?”
戴草帽的男子把草帽摘下,转了个身背对二人道:“你们看。”
李若庭看向燕慈,燕慈对他微微摇头。
“十年前我在这里遇难,是他们救了我。”男子扭头发现李若庭和燕慈还是不靠近他,急急地说:“我只是想报恩!”
李若庭怔住片刻,燕慈也怔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靠近男子,男子见他们走过来,一动不动站着,露着后脑勺给他们看。
离近了看,李若庭惊的深吸一口气。
男子光滑的后脑勺上,有一个深深的,四壁光滑的洞。
若是人,这样哪能活。
“你是那只鲲!”李若庭惊道。
那头被王德水和善良的村民们合力救了的神兽鲲,在获救后从头顶喷出一条水柱,送来了无数大鱼。
“我是鲸。”男子摇头道。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这头活了上万年的上古灵兽鲸早就学会了修炼,只是它一直活在深海中,不知世间除了海,还有人和大地。
直到那次,它遇到了狂风巨浪,不小心被巨浪冲上了海岸。
没有王德水发现它,并且喊人来救了它,它定是要死的。
鲸有一种特殊的灵力,凡是它接触过的生灵,它都能预见它们的死亡。
那日,把它推回海中的那些善良村民,它都一一预见了他们的死亡过程。
鲸是懵懂又单纯的,人救了它,它便想回报人。
它不希望善良的王德水就这么死去,于是它化身成人形,上了岸,找到王德水,告诉王德水莫穿长衫。
因为它看见了王德水死时,穿了件长衫。
“所以你就一一提醒他们?在他们将要死之前,试图阻止?”李若庭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你太天真了。”
鲸不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命。
当年那些救他的村民中定有寿终正寝的,一村子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心满意足过了一世,总有这么些是死于意外。
“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这样死。”鲸重新把草帽戴上,盯着李若庭道:“我察觉到你身上不止是人的味道。”
“对。”李若庭挑起眉。
鲸蓦地伸出手,攥住了李若庭的手掌。
千钧一发之际,燕慈的手终究是未把鲸挡住,李若庭的手心一阵冰凉,他低头,鲸的手牢牢握住了他。
李若庭猛地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想知道。
他不想。
李若庭的肩膀不住颤抖,燕慈怒不可遏道:“你做什么?”
鲸睁着一双淡蓝的眼睛,有些无辜道:“我只是想帮你们。”
“你的方式是错的!”李若庭歇斯底里道:“没人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就算提前知道了又如何?”
那些人,提前知道了又如何?
该怎么死,还不是要死。
李若庭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只觉得你是妖怪,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鲸迷茫地望着他,不知他的怒意从何而来,突然的歇斯底里又是为何,他不懂,村民对它举起鱼叉,它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