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庭的脸上被泥炉印上红光,他眼神望向远处,好一会再回到燕慈脸上,认真地说:“我们江州,过了生辰就要喊虚岁了。”
酒在泥炉上轻轻咕噜作响,燕慈取下酒,给李若庭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愿君年年岁岁,喜乐平安。”
李若庭稍稍迟疑,垂眸看杯中浑色液体,浓郁酒香扑鼻,应当是一壶难得好酒。
他举杯一饮而尽,香醇的酒滑过舌尖入喉绵长回甘,连同他口中道不尽的苦楚,吞入腹中。
先前他怨酒害了他和燕慈,是他无处可怨。如今酒是无辜的,今日是他的生辰,酒也是燕慈特意为他买来,自然是要多喝两杯。
院中柳树被风拂动,花草影子摇曳。
“说说江州的故事。”燕慈把人拥进怀里,轻声道。
李若庭酒杯执在手中,身子软绵绵靠在燕慈怀里,他两颊没什么红颜色,不像已经醉了酒,眼神却有些迷离起来。
他勾起嘴角道:“你先说一个都城的故事。”
燕慈把人搂更紧了些,怀中人身上的酒气闻着香甜,他低笑一声,还真是不让他占一点便宜。
两人安静了片刻,李若庭昂头看燕慈,他伸出食指,沿着燕慈清晰的下颚轻柔地划动,话中带笑道:“还想不想听江州的故事了?”
燕慈眼神深深,他垂下头一口咬住了他的唇,带着酒气的舌头强行而入,把李若庭的嘴里搅得翻天覆地。
李若庭不甘示弱地起身对坐在燕慈身上,他呼吸急促,尽全力回应着燕慈,唇齿之间啧啧响亮的水声让李若庭羞红了脸。
燕慈啪地一下打在他的下腰处,声音低哑道:“想听就别蹭了。”
李若庭趴在他肩上笑的花枝乱颤东倒西歪,揪住燕慈的衣襟笑了好一会,燕慈给他摸顺了气,才开口。
他讲得是一个驭兽修士的故事,这名驭兽修士,在都城久负盛名。
此人一生一共拥有过两只兽,第一只,是一只凶兽。
他在初识这只凶兽时,他是不知这只是凶兽的。
修士教它作战,教它本领,这只兽却在修士的谆谆教导下,修炼得道,成了一只神兽。
灵兽与神兽只差一字,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神兽得到了百姓敬仰,得到了香火供奉,视它为神灵降世。
神兽在修士身边吃尽了苦头,成了神兽后便肆意妄为,眨眼几十年过去,无人敢反抗神兽的意愿,神兽渐渐开始吃人,吃了人,神兽化成了凶兽。
百姓再也不愿供奉一只凶兽,还把凶兽犯得错误归在了修士身上,谁让修士要养大一只凶兽呢?
实际上,修士暗地里与凶兽较量了不下十几次,次次都败下阵来。
他只是一个修士,怎敌得过一只称神的凶兽。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只灵兽,那就是这只凶兽的孩子。
以兽斗兽,胜算大了不少。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只灵兽在修士的指点之下茁壮成长修炼得道,数十年光景过去,凶兽惨死在自己的孩子爪下。
被凶兽残害的百姓们普天同庆,又纷纷为这只灵兽供奉香火,把它又视为了神兽。
这只灵兽,便是他的第二只兽。
第二只兽成了神兽,心系天下苍生,百姓都说,这只神兽才是真正的神灵降世了。
“这个驭兽修士真厉害。”李若庭听入了迷,低声呢喃。
燕慈轻笑一声,继续说了起来。
正是因为这个修士厉害,经过他指点的灵兽都能成为神兽,第二只兽便告诉他,要么他此生不再驭兽,要么它就把他吃了。
修士年岁以大,早就无心再驭兽了,便答应了它,扔了法器,他娶妻生子过上了日子。
好景不长,神兽再一次找到他,它说它还是不放心,法器没了可以再铸,修士也可以传授他的驭兽法子给他的子子孙孙,到那时候,又有同他一样的驭兽修士,带来了同样厉害的神兽,它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它也要走一次上一只神兽的老路?
修士愤怒至极,却也无力反抗。
他回想起自己悉心教导出这只神兽只是为了让它保佑天下苍生,神兽也确实同他教导的一样,成为了一只仁慈的保护神。
天下苍生若能安宁,牺牲他一个,倒也是小事。
燕慈伸长胳膊拿了杯酒,神情淡漠地说:“于是,神兽把修士吃了。”
听完,李若庭拧紧眉心,神色惆帐地说:“这个故事不好。”
燕慈看他对着远处怔怔,也不打搅。
过了许久,院中柳树上落下几只夜间出来的鸟,估摸是见院中有灯又有人,被惊得聒噪起来,翅膀噼啪又叫,李若庭才回过神来,道:“你可见过女子卖发?”
燕慈摇头。
李若庭轻笑:“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一举一动气度非凡,定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人。”他顿了顿,“穷苦人家的女子,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过日子了,头发也是可以卖钱的。”
他慵懒靠在燕慈怀里,任燕慈喂了他一杯酒,才徐徐开口。
他说,他要讲的,是个爱情故事。
有一女子,面容姣好,命却不大好。
本就出生在穷苦人家的她,嫁给了一个同样是穷苦人家的汉子。过门一年,女子生了个儿子,夫妻日子虽穷困潦倒,有了儿子,过得也能算美满。
没多久,汉子得病没了。
她与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紧巴。
种地种菜的农活从来都是汉子做的,这下家里的重活通通落在了身材娇小的女子身上。
女子时常以泪洗面,只叹自己的命不好。
叹归叹,身旁年幼的儿子她没有不管不顾,一口水一口稀粥,有口东西吃都先把孩子喂饱。
她不大会种地,便去镇子里替人浆洗,或是遛马洗马这种别的女子不大敢做的事,她也是乐意做的。
一次,年幼的孩子病了,吵着要吃鸡腿。女子搂住自己的儿子,两人窝在残破不堪的屋子里,外面正在下雨,早就损坏的屋瓦失修,雨就这么漏进屋里,滴滴答答响彻夜。
她低头看骨瘦嶙峋的孩子,不知是在谁人家见了别人吃鸡腿,病中更是嘴馋,哭闹不止要吃。
家里再也拿不出银钱了,同样穷苦的娘家视她如瘟神,见她来了便以为是来要钱,她性子烈,不愿再回娘家。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胡同里住了个的年轻寡妇,样子是生得极好,肤白貌美,一头墨发如瀑,乌黑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