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并孤独,简直比死更糟糕。
他抹了把脸放纵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牧羊犬开门进来。外头很吵,脚步声纷乱。
“是不是外面出事了?”郑克从牧羊犬的脸色看得出。
牧羊犬知道自己的表情没控制住:“出事也和你没关系。”
郑克好以整暇:“和我可能没关系,但是看起来和你关系很大。”
牧羊犬不答话。郑克戳穿他:“外面的局势对哈扎很不利吧?我没有听到枪声,说明不是在硬碰硬,但是你的表情又很不好,那就是他们给他下了个套而且成功了?”
“他不会出事的。从前这种小乌龙也不是没有,很快就会有大人物把他保出来。”牧羊犬信誓旦旦地说:“你们以为把他拘留了就能让他倒下?交个保释金很快就能出来。”
那就是警察来了。郑克猜这应该是谢秋歧的主意,奥拉不会自己在警方面前露脸。
“你错了。”郑克故作神秘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牧羊犬不想理他:“别以为只有你们聪明。”
“你觉得奥拉会这么蠢吗?”郑克打断:“奥拉难道不知道拘留所困不住哈扎吗?这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
牧羊犬被吊着难受:“要说快说!”
郑克觉得他挺可爱的:“你把我放了,我告诉你。”
牧羊犬瞪他。郑克耐着性子:“德尔,你之所以跟着哈扎,并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感情上的羁绊。而是你觉得哈扎实力强大,他有本事、有人脉、有靠山,听起来简直牢不可破,嗯哼?你觉得只有和这种人站在一起才能有出路,才能够以最小的风险为自己挣到前程。是了,能到大公司工作为什么要窝在小作坊里呢?大公司稳定、薪水高、平台大。”
“难道我这么想有错吗?”
“没错。你这么想是对的,而且非常聪明。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你知道大公司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所以你现在是想当个猎头、挖角?”
“我只是在帮你分析你自己的处境。在哈扎经营的大厦里面,你算是混到了个中层吧,有一帮自己的手下、独立运作业务、在老板面前不时能露个脸,但是你知道,大公司里反而中层最危险。为什么?工资高,很多又是老油条,混日子、手脚不干净。所以老板们整天业务合并、组织架构改革,最先砍的就是中层,砍一个就省很多成本啊。”
牧羊犬的表情有点绷不住。
郑克最后加一把火:“德尔,跟着哈扎是不会有未来的,他不会放你出去,只会利用完了你把你踹开,你真的相信在他眼里你和那些奴隶矿工不一样吗?你信不信,他现在落难,要找个替罪羊第一个就把你卖出去?”
他清楚地看到牧羊犬做了个吞咽动作。
“我相信,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吧。他是怎么处理的?他会不会让兄弟替他顶罪,一边大言不惭地说着‘我会把你保出来的’这种话,一边让手底下的人撤得干干净净,不留蛛丝马迹?他现在心里肯定火大,造成这种情况的人是谁啊?是你!”郑克指着他的鼻子:“谢秋歧是从你手底下放出来的!”
牧羊犬脸色非常不好了。
郑克越说越激动:“跟我走吧,秋歧也是个很强大的人,我们可以一起从安哥拉出去,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这样难道不好吗?难道不比屈居在哈扎手底下当个万年的小兵好吗?你是有野心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满足只当个高级奴隶的。”
牧羊犬一咬牙,从裤子里掏出钥匙来扔给他:“赶紧走赶紧走!”
郑克大喜:“我们一起走!”
只见牧羊犬掏出配枪来,对准自己的肩膀就是一枪,郑克几乎能听到骨头被弹头杂碎的声音。牧羊犬只是皱了皱眉,枪扔给他:“还有六发子弹,能不能活着,看你自己了。”
郑克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你真的不走吗?为什么呢?”
牧羊犬不耐烦:“废话那么多,要你走就走。”
再不走还会生变故,郑克留下一句“你也要活着”拿着枪从门口闪了出去。
守卫不知道去哪里了,整条走道都是空的。走道尽头现出个酒窖,两名神父打扮的人表情凝重地在说话。
看到郑克举着枪,他们俩吓得抬高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用葡萄牙语大喊:“我们只是神父!神父!”
郑克用枪口指着其中一个:“带我从这里出去。”
话音刚落从左边传来脚步声,郑克猛地一转身,枪口紧跟而上。
然后他看到了谢秋歧,谢秋歧也看到了他。
郑克手臂一僵,心跳速率往上直飙,手心和脸颊都被点燃了似的。
他以为离见到谢秋歧还有很远的距离,起码他要从这里出去、找辆车子、再找到奥拉,可能要先去牛奶店,或者矿区,最后他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私下的地方和谢秋歧重逢。
他尽量冷静地思考怎么才能用六发子弹撑过这段距离。他没有杀过人,他拿枪的手不能凭空生出勇气。他又高兴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如果他真的能撑过去,会是个“质变”的过程,他可以独立生存了,不用畏缩在谢秋歧的羽翼下,终于能肩并肩和谢秋歧走在一起。
他准备好献祭过往和一切,哪怕要屠戮生命才能让他见到谢秋歧。他像个忠诚小心的教徒,未来一生都将记住这个过程,记住他怎么走向谢秋歧,走向他灵魂的归处。
然后神祗把那个归处直接搬到了他面前,他看到谢秋歧在朝他走。谢秋歧眼里有他,他在找他,他兑现了承诺,他会找到他、救他,带他回家。
多么有幸。这条路不是他一个人走的,他们最终会走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