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熙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随后将茶碗丢在桌上,叹道:“朕记得,在父皇退位那几年和朕登基之后,奏折里面写的最多的和大臣们嘴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太平盛世’这四个字。原本朕以为纵使朝臣们粉饰太平,可终究能有几分真,可朕出来之后,一看,才发现这太平盛世,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因为正熙帝登基这几年,一直是萧规曹随,所以这个“太平盛世”是太上皇缔造的。正熙帝这么说,是在指责太上皇。如果太上皇是退位后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他这么说还无妨,但太上皇不仅朝堂上的权柄在握,而且是能废立正熙帝的,谁知道这次跟来的人当中有没有太上皇的人?这话要是被太上皇听到,谁知道会不会引起一场风波?
福郡王被他这话吓得心头一阵狂跳,忙低声喝道:“陛下,慎言!”
正熙帝冷笑一声说:“一个小小的布政使,自从他落罪以来,有那么多的朝臣来为他请托说情,送的礼一次比一次手笔大,前前后后,大概快有近百万两银子了吧?他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钱从哪来的,还不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
“你知道蒋振邺这个混蛋的家产有多少吗?”不等福郡王回答,正熙帝自问自答道:“比整个江苏省一年的赋税还要多。他做官才几年,就积下偌大的家私,这份攒财的能力实在是让人佩服。”丢出一摞纸张在桌上,“你看看,这是暗卫调查出来的,他是如何攒下这份家财的。”
福郡王拿起来细细看过,不由得为蒋振邺的手段瞠目。
蒋振邺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朝廷每年的税赋是每户二十斗,他这边则要收三十斗,多出来的那十斗的好处,就被他们一伙人给分了。
在看天吃饭的这个时代,每年都未必是风调雨顺,因此,年景不好的时候,朝廷都会酌情减免税赋,可蒋振邺这边依然按照往年的规矩来收,交不上的人家,那就对不起了,不想被抓进大牢,就卖房子卖地好了。
地摆在那里,自有官家望族来趁火打劫。其实到了这个时间段,地并不好买,但在蒋振邺这里,却只要花上些银两就能换来几百上千亩的良田。经查实,去年在江苏买了庄子和良田的宗室也有不少呢。
“这,这蒋振邺既中饱私囊,又交上了赋税,又交好当地望族和京中宗亲,可谓是一箭三雕。他这盘算打得实在是太精了。”福郡王看完之后,都有些佩服蒋振邺的手段了。
“哪是一箭三雕?百姓没了地,就没法过活,若是卖了房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卖身为奴。”正熙帝叹笑道:“一只羊扒两遍皮,蒋振邺果然‘优异’。朕记得自朕登基以来,他的考评是一连串的优异。京察也未见丝毫劣迹。他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名利多收!你说说,他这个聪明劲,怎么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看到正熙帝眼睛都气红了,福郡王劝道:“这人心隔肚皮,陛下也没长着透视眼和千里眼,一时看错,实属正常,陛下万不可为此生气,为这般小人动怒,不值得。”
正熙帝笑道:“这话很是,朕不气,不气,怒伤肝,为这个眼中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生气,不值得,但这个蒋振邺,朕是查定了,而且一定要追查到底!”
闻言福郡王大惊,忙劝道:“六哥,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但不能再查下去了,就让它到江苏官场这里为止吧。”
顶着正熙帝喷火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解释道:“说句冒犯的话,如果父皇不在,或他放权给你,你要彻查到底,臣弟我二话不说,一定为你冲锋在前,绝不会有半点退缩,但现实什么样,你比我更清楚。
蒋振邺这案子,哪怕不彻查清楚,江苏这边的官员只怕也有一半要落罪,而且还牵扯到很多地方望族。可一旦彻查到底,不仅京察考评是绕不过去的,跟葫芦藤似的,还牵扯出不少买地的宗亲来,这动静可就大了。除非六哥你打算以此一举肃清官场贪腐之风,不然,就在江苏把这案子结了吧。”
正熙帝沉默半晌,想到太上皇和两个不省心的哥哥,不甘心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