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网——闲,至少这份胆气,麦先很欣赏,“我不会妄想折服龙族,也没有毁灭龙谷的力量。即使我能,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帕西尔提斯?”
“是的。”
“跟他废话什么!”几头黑龙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喷射酸雾。毒气经过的地面瞬间腐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常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全身麻痹。
一道身影出现在罗兰左侧,徒手挡下所有的攻击,化为凌厉的杀意之风撕裂反射性张开的防壁;焦雷打下,击穿坚硬的龙鳞;冰索呈放射状涌出,缠绕住巨大的身躯,随着手的动作,嵌入皮肉,将他们掼倒在地。
“无耻!”
黑龙王沉声道。庞大无比的压迫感急遽扩散,带动天空的云层翻腾不休,大地和山壁也产生共鸣,颤抖般摇晃。清美文秀的脸庞无波无痕,眼神寒酷,像是死亡世界的投影,冰漠得连杀机也不存在。
所有的龙族都为这样的变故惊呆了。麦先愣愣地道:“巴哈姆斯……”
“好久不见,麦先。”收回冰索,巴哈姆斯转向好友,黑眸稍稍多了一点温情。发现那些黑龙静得不同寻常,罗兰讶道:“暮,你杀了他们?”
“我说过,谁要杀你,我就杀他。”
强者不存在慈悲――这是前任黑龙王的教导,深刻入骨的本能。虽然巴哈姆斯因为人格分裂失去黑龙残虐的天性,一旦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依然不懂宽恕为何物。哪怕对象是同族、朋友,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屠戮。
“你还是老样子啊。”麦先苦涩一笑,来回看着两人,“你们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义父。”顿了顿,罗兰补充,“也是我的契约者。”
“难怪你有黑龙的气息。”迈丽捧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神色掩不住畏惧。她曾亲眼目睹巴哈姆斯咬断父亲的脖子,是她童年的噩梦。年龄相近的孩子只有扎姆卡特和麦先敢和这头泯灭天良的黑龙玩。
“正好,我把你的部下还给你吧。”麦先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巴哈姆斯点头为谢,指着谷外:“统统出去,我要好好纠正你们的本性。”剩下的黑龙打着哆嗦遵从,歪歪斜斜地飞出山谷。正要迈步,巴哈姆斯不放心地看向义子。罗兰笑道:“你去吧,我不会有事。”
目送好友的背影,麦先目露欣慰:“他好象没有以前那么迷茫了。”罗兰接过迈丽递上的绿茶,道:“暮是龙,哪怕他多了七个头。”
“……”麦先深沉地凝视他。袅袅茶香模糊了青年的面容,但龙本来就分不清人类的长相,他看的是心灵的窗口――眼睛。冰湛的蓝色如同冬季的海,并不清澈,深处甚至凝结着郁气,却蕴涵坚定的意志和悠远的智慧,混合着清醒的自省和由洞察而生的宽容,构成奇妙的气质。
“你很像鲁西克。”
“我师父也这么说。”罗兰毫不意外,“他还说你很像安迪米拉尔城主。”麦先俯视面前的茶杯,静静地道:“那他想必也告诉你,我不会退让了。”听到这句话,罗兰就明白基本上没希望了。血龙王是去年来这里,考虑了一年还是这个答案,说明麦先已经反复审思过,下了觉悟。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银龙王,我并无意和您为敌,白银之谷也一直是中立的立场,我只希望您能保持这样,不要插手人类的事。”
“你错了,在我答应安迪守护他的子民时,埃特拉的事就和我有关了。”
“那您打算守护到何时?世界末日?”
“你的质疑和你师父一样。”麦先微微苦笑,银眸深邃闪亮如星辰,“没错,就是那一天。罗兰城主,你是个名君,也许由你坐上王位,会比现在的统治者好。但战争是罪恶的,无论用多少借口美化。因为战争最大的牺牲者是无辜的民众,而不是高唱大义的上位者。我热爱和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您说的对,战争是罪恶的行为,发动战争的全是罪人。”罗兰坦然,蓝眸雪亮如刀,“但没有一场时代的变革不流血。我不是鼓吹战争,鼓吹战争就等于赞美破坏。可是您坚守和平,同样是守护**。”
“我不……否认。”麦先目光软化,调整了态度,“只是,为什么一定要战争?改革不可以吗?改革的阻力和牺牲小得多啊。”罗兰苦笑出声:“银龙王,如果我是这个魔导国的王,倒可以如您所说的去改革。”麦先语塞。
“拉克西丝陛下很了不起,她是个名君。我若一心为国为民,就应该双手奉上我的性命和地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我有私心,也有理想。而且我不承认她。”
“不承认?”
罗兰的唇角下移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这是他控制负面感情的征兆。
“我等了她十年。十年,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在权限范围内挽救,她没有做任何事。我不是指责她,那是她的兄长,从人道立场,她没错。但是我也不再等待,我要自己来,哪怕她再优秀,她已经是国王。”
麦先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你不为拉克西丝陛下,不能为民众妥协吗?不用交出性命和地位,就保持现状。”
“银龙王,目前的局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罗兰一手捧杯,一手轻点桌面,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气魄,仿佛世界在他的指点下发生巨变,“我容不下她,她也容不下我。为了杜绝祸患,她必须铲除我。就算只是为了自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麦先长叹一声,用力摇头:“说到底,你们这些统治者不过就是争权,国家和人民都是附庸。”
“我是平民。”
压抑的声音令麦先一震,对上一双比刀锋更冷厉的眸,“我承认我有贵族血统,但我在平民中长大,所以我就是平民。我不想说我的经历,也不想说那些贵族如何如何,我只告诉你具体的数字。这二十年,中城总共起义了三十六次,死于剥削和饥荒的人数超过一百七十万,到我城的流民四十万八千人――人民已经活不下去,渴望推翻昏庸的统治者。你还能说他们厌恶战争?害怕战争?死亡都不可怕了!”
麦先无言以对。
“南北两城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照理我不应该入侵,但既然我的目标是王位,就不可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即位后一样要整肃,因为五城本是一家,王权的衰弱导致分裂,这也是**的根本原因。只有统一中央集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战乱,恢复大陆的和平和富足。”
“破坏后的重生么?”麦先的神情极为疲倦,“罗兰城主,你说的我都反驳不了,但你一样无法否定我的真实。”
“我可以否定。”罗兰抬首,昂然道,“您的真实是和平,而和平有极限。就像再辽阔的海洋也有边界,再漫长的道路也有终点,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衰亡,再壮大的历史也会断绝――您不能否定这个真理。我无法说现在就是时机,也没这么厚的脸皮说我就是时代的遴选者,但是您对一个城市的永久守护,的确是对真理的背离。”
“这并非真理,而是历史规律。”
“是人类的真理。”罗兰毫不动摇地甩甩头,“因为人类是一种愚昧的生物,即使有如此多的异族借鉴学习,依然重复犯错,陶醉于自己构绘的虚伪世界,看不见自然的真实。因为破坏是我们的根源意识,战争是我们的种族本能,而建设是挽救我们无药可救的本性的唯一希望。”
“而银龙王,您既然插手了人类的历史,就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尊重人类的真理,而非以龙族的价值观行事。”
“事实上,您不可能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也不可能了解您这样的长寿种族。”
“你错了。”麦先展颜,笑容透明,“不是说你的论调错误,而是你说人类不可能了解我错了。人类是……唯一能了解所有种族,影响所有种族的生命。”
罗兰一怔,也笑了:“我不否认,但是人类有将自己投影他人的坏习惯,所以这了解也并非百分之百的正确。”
“以人类而言,你是十分睿智的。”麦先银灰色的双眼流露出困惑,“像你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选择野心的道路?”罗兰冰蓝的眸微微一动,刹那间仿佛掠过无数往事,最后定格为一抹微笑:“因为我并不睿智,我是愚昧的人类,我有我的**,让我无法放弃的坚持。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感性生物,即使头脑清醒,感情依然不能妥协。”
“你的坚持是什么呢?”
“……一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原来如此,你的迷惘来自你的理想。”麦先深深注视他,带着由理解而生的好意,“曾经有不少人类英雄在我面前夸夸其谈,他们的眼神比你坚定一百倍,说的话也远比你动听,但是他们都陷入名为‘自我’的死胡同,所以我尊重他们,却无法认同。而你……让我无言。”
“也不是认同?”罗兰笑得并不失望。麦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各有各的道理,而且我输了。身为异族,我是不该插手人类的历史,但我还是不能妥协。”罗兰由衷惊讶:“为什么?”
“因为誓言。”麦先绽开怀念而无悔的笑靥,“我答应了安迪,所以我必须做到。”
罗兰震撼得双手发抖,浮上心头的不是嘲讽和好笑,而是最深的敬佩。
人类总是轻易背誓,龙族却把随口一句话作为永不违背的誓言,哪怕代价是千年的守护,而守护的尽头是死亡。
这伟大的种族……
“对不起,银龙王。”
“不用道歉,你我只是立场不同。”麦先目光柔和,“把路克带走吧,他和你投缘。”罗兰无声地抱着怀里的幼龙,轻轻颔首。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让这里所有的红龙走。”
“银龙王!”
“闭嘴!你们的王把你们交给我,你们就必须听我的!”麦先难得厉声喝骂,瞬间震慑住场内的龙族。明知这些红龙走后会投奔敌方,给他带来无穷麻烦,罗兰还是同意了。
“好,现在,马上,离开!不许挑衅,不许回头!”
红龙们面面相觑,只好愤愤不平地照办。罗兰又喂路克吃了两颗果子,才起身告辞:“银龙王,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麦先牵着妻子的手,笑着回应。
踏出龙谷的一刻,金发青年的额饰发出璀璨的蓝光,空气中也浮现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团,晶莹剔透,宛如水元素的集合。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冰寒之风飞快扩散,席卷了整座山谷,形成雪白的气圈。紧接着,无数闪耀的符文在外围回旋流动,亮度不断增加,仿佛升起一轮冰冷的太阳,最后彻底掩盖了蓝光,变成一团固体状的透明晶体,覆盖住范围以内的全部生命。
短短数十秒,白银之谷就化为一座巨大的冰狱。
用斗篷包着幼龙不让它看到这样的景象,东城城主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罗兰……”
黑龙王一脸复杂,身后跟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男女,都十分貌美,发色漆黑,看得出是黑龙的化身。
“搞定了?”
“嗯。”
“不用难过,只是五十年而已,五十年后,冰就会化。”罗兰裸露出深沉的疲惫,尽管使用的是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和神圣器[世界之钥]的力量,发动这两样法器还是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身体摇摇欲坠,“到时他们照样活蹦乱跳。”
巴哈姆斯大喜过望,随即慌忙扶住他。罗兰勉力站稳,不带感情地道:
“走吧,我们回去。”
※※※
封印龙谷的强大波动传遍了每个角落,所有的法师为之色变。探察结果一出来,北城的上层顿时人仰马翻。当消息传开,民众也惊恐不安。银龙王在北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守护神无异,而白银之谷就是最坚固的屏障。他们这一完蛋,是不是宣告埃特拉的终结?
当日中午;东城伊维尔伦;上界王宫――
“大…大人,那是什么?”
国务尚书和东之贤者四只眼睛瞪着主君。红发侍卫也吃惊得张口结舌。
一头形状像蜥蜴,长度不及儿臂的生物在罗兰的肩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全身的鳞片是灿烂的金黄色,瞳孔也像融化的黄金般闪亮。
“认不出吗?龙啊。”
我们知道是龙!问题是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三人在心里大吼。帕西斯好奇地逗弄,被幼龙咬了一口后,慈眉善目地笑道:“罗兰,我正缺一只龙做炼金术的素材,把它给我吧。”罗兰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无害外表下的獠牙:“不行,他是银龙王托我照顾的。”
银龙王!?法利恩等人冲击更大,眼前金星乱舞。
敲门声响,得到应允后,茶发少女走进办公室。
“罗兰,莫西菲斯说他感到龙的气息……”顿了顿,她冷静改口,“你又捡了只宠物?”这家伙一定有吸引异族的磁场!
“不是宠物啦。”罗兰苦笑,把在他头顶蹦跳的幼龙抓下来,“算是义子吧――来,莫西菲斯,你抱抱他。”独角兽不情愿地走近:“罗兰的孩子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给你添个伴,以后就不无聊了。”
“这不挺好嘛,小莫,你当哥哥了。”帕西斯笑得调侃意味十足。莫西菲斯瞪目,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人。
另一头,最沉稳的克莱德尔回过神,一口气倒出疑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兰示意莫西菲斯带走路克,答道:“我封了龙谷。”
封了……龙谷?除了帕西斯,众人当场石化。
“你骗鬼啊!”艾德娜跳脚,“你哪来这种本事!”罗兰回以微笑:“啊,我是没有,所以我是用法器。”帕西斯叹道:“麦先真是太固执了。”
“不,他认可我,只是碍于誓言,才不得不让我封印。”
“一样呆啦!”
“大人。”法利恩本想问是什么法器,想起帕西斯曾经用一个半成品的炼金术道具冰封了一座都市,猜测可能是他的帮助,换了个问题,“既然龙谷已经被封印,下一步是不是攻克北城?”
对这番大胆的狂言,在场没有人感到惊讶。冰宿、艾德娜和帕西斯知道罗兰的野心,克莱德尔那么多年的国务尚书也不是当假的。
事实上,在罗兰被拉克西丝软禁期间,东城上下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稍作调动并不困难。既然注定要和王室一决死战,那和其他三城的冲突也不可避免,这是每个臣子都能预见到的事。何况因为朵琳的死,东城已经和北城结下必须以血洗血的仇恨。
自罗兰即位后,伊维尔伦就渐渐成为魔导国最和平富足的地区。照理人民应该是一种明哲保身,不想多管闲事的心态。但在王室长期的欺压和罗兰的刻意宣扬下,使民众产生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不踏平卡萨兰,他们将永无宁日。而伊维尔伦的命运和罗兰紧紧绑在一起,一旦他们敬爱的统治者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一块儿完蛋。所以只要罗兰一声令下,无不积极配合,争先恐后万死不辞。
原本魔导国是诸侯制,东南西北四城拥兵自重,战时义务出力。中城本土也贵族众多,养兵谓为风气,连领主都有形同私兵的警备队。直属于王室的正规军只有五万左右。但是因为魔导光炮的坐镇和神殿的支持,千年来虽偶有叛乱,也很快扑灭,一直覆险如夷到今天。
随着王权的衰退,五城的军制产生分歧。西城武风浓厚,几乎全民皆兵;北城三支龙骑士团伙食费惊人,其他部队不得不大打折扣,只维持必要的数目,军备最弱;南城以维护神权为名,有四支精锐的常备兵,但女性体质先天比不上男性,素质不能说很优异;中城西境以特色兵种出名――弓骑兵和魔法战士,不过组建时间尚短,战果并不辉煌,受限于领土,人数也不多;东城的战力最平均,兵种最齐全,水平和经验都无可挑剔,其中以海军尤为强盛,还有异族组成的特殊部队。
具体编制都差不多:五人一分队,四分队一小队,五小队一中队,十中队一大队。再上去是联队、师团和军团。一个军团约三到五万人。目前兵力最雄厚的东城也只有六个军团。
而北城全部的守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军团的满额,实力差一目了然。但是北地士兵耐寒而体魄强健,真要硬碰硬,也会有相当的损失。
罗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笑容可掬:“不急,再等等。我答应了巴曼将军,总不好贸然出手。”法利恩心领神会:“那我通知大家,随时召开军议会。”罗兰首肯。
“好啦,我也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帕西斯挥挥手,大步走向门口。罗兰不放心地叮咛:“千万别胡作非为。”
“切,我这人最懂得分寸了。”
是吗?众人面面相觑,由衷怀疑。
※※※
拉克西丝其实早就察觉罗兰的蠢动,也猜出青红骑士团的决裂是他在背后搞鬼,然而东境的情况使她分身乏术,只能干瞪眼。
她篡位才三个月,根基未稳,本来就不适宜大动干戈。为了肃清反对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又借给西城不少官员,内政虽不至于产生空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新旧交替。加上谣言满天飞,暴动不断,各部队光是镇压就很吃紧。
更火上浇油的,她的祖先大人也来插一脚。
当初杨阳和昭霆掉落的吉莎森林原本居住着大量的怪物,被神官封印在月浴湖里。现在帕西斯揭开封印,连同周边的巨魔荒原和战歌平原一起,往南驱赶。让黑咒术师操纵,到处袭击村庄。连疫病也是他一手造成。杨阳暗杀罗兰时用的凶毒翡翠就是他的作品,炼金术已达顶峰的死灵法师要做出类似的道具根本不是难事。
就这样,北部地区被一点点蚕食鲸吞,大迁徙也导致了内地的混乱。拉克西丝当机立断地开放边境,派出名为护卫军的讨伐队随同难民前往。事到如今再不动,等罗兰收拾完北城,掉转头就迟了。虽然也可以等东城的大军出发再趁虚而入,但罗兰不可能没料到,肯定有防范甚至陷阱。时机掌握得不好,还会和北城合唱丧礼进行曲。
可惜,帕西斯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得知消息,就火速前往现场。骑龙的他远比徒步行走的难民和军队快。到达目的地后,开始施法。去年的收获祭,东城因拒绝献粮而与拉克西丝的本军交战,双方各埋葬了数千人。这些亡灵轻易吓退了迷信的难民,而讨伐军也被大量的防御工事阻挡。中南边境隔着斯帕斯内海和大河伊里亚,除此以外就是一片树海。伊里亚河支流繁多,附近的小丘和沙洲都被切得零零碎碎,地形变化莫测。当时拉克西丝就是利用这一点,配合部队的机动调度,大败红之军团。如今罗兰反将一军,干脆破坏河道,把整座原野弄成沼泽,大家谁也别想过。如果要穿过树林,就必须绕个大圈,进入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方,讨伐军就这么被卡死在这里。
这是后话。埃特拉迈向覆亡的速度比拉克西丝预计的更快。帕西斯离开的当天,青龙骑士团就和红龙骑士团就狭路相逢。因为飞龙太快,当赛雷尔派遣的随军魔法师抵达,战斗已经结束了。本来他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龙骑士穿的是米利亚坦高价引进的抗魔护甲,被天雷劈中也只是半焦,只有实力相当的彼此才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膜状的尖翼振动四周的空气,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清一色绿甲的青龙骑士团摆出的是v型口袋突击阵;而另一方的红龙骑士团仗着数量的优势向中心汇拢,以最厚实的圆阵应战。
青色和红色的龙鳞闪着森寒的光,高速移动带起刺耳的风声,同时产生巨大的爆音。人和人,龙和龙绞斗在一起。沉重的骑枪贯穿躯体,炸出镂空的血洞,斗气和红雾狂飙。惊心动魄的场面看得远处观战的人们胆战心惊,狂奔逃命。
和兽人的交战使青龙骑士团失去了三十名优秀的战士,但高昂的士气足以弥补人数的劣势。而红龙骑士团毕竟心虚,多数是迫于团长的积威才不得不战,初时凶横,几个回合就气阻,落了下风。
饶是如此,惨烈程度也只能用“两败俱伤”形容。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离“同归于尽”也不远了。青龙骑士团的副团长肯特暗暗心焦,却无计可施。他的上司现在除了复仇,脑子里别无旁骛。
巴曼和道格拉斯的单挑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四下扩散的斗气形成力场,一方是如风的碧青,一方是似火的赤红。
光是气与气的对撞,就发出轰然巨响和狂乱的风暴。走避不及的龙骑士被绞成肉泥,洒下漫天血雨。连地面也被波及,尘土飞扬。
两把龙枪交错斩劈,每一击都溅出灿烂的火花。当两人擦身而过,才响起迟来的声音。
突刺、闪避、斜削、格挡、分开……完全屏弃了花俏的实战技巧,纯粹力与力的对抗。两只四爪龙也卯足了劲彼此撕咬,互喷咆哮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一发斗气波,巴曼冲进气刃构成的防御圈,无视深可见骨的撕伤,将龙枪直直刺进仇人的胸膛,满怀恨意地冲出数百米远,才喘息着停住。
“呸!”道格拉斯吐出一口血沫,面目狰狞,临死也不改狠戾,“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拼干嘛。”
“你这个畜牲……”巴曼死死瞪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眼底是最深的痛恨和比痛恨更深的悲恸,“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扔到罗兰城主面前!”
“什么,罗兰城主?”道格拉斯一愣。
想起当日的情景,巴曼的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我愧对他,他把公主交给我,我却……不过,我会谢罪的,带着你的首级!”
道格拉斯瞪大双眼,半晌,放声大笑,和着喷溅的鲜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笑声。巴曼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用长刀砍下昔日同僚的脑袋。同时,他的坐骑也咬断了对方飞龙的脖子。
“阁下!”肯特急忙靠近,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要去东城。”巴曼用空虚的语调道,一如他此刻的感受。
“不行啊!你伤得这么重,先治疗要紧!”
“还管什么伤。”巴曼自嘲一笑。身为骑士,不能保护心上人,他早就无颜活在世上。现在大仇也报了,只剩下诺言支撑着他。振作精神,他习惯性地问了声:“伤亡如何?”
“……只剩十二个。”肯特垂下头,艰难地回答。
抽空的大脑涌出一线清明,巴曼俯视满地碎尸血块,默然半晌,苍凉地道:“你回去向贤者大人复命,说责任都在我,来世向他请罪。”
“阁下!”
对部下的呼唤置若罔闻,青龙骑士径自远去。
※※※
肯特没能复命。第二天一早,北之贤者被下狱,罪名是暗杀城主。
民间大哗。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贤明的赛雷尔会做出这种事,怀疑是某个王子诬陷。宫廷更是乱成一锅粥,群龙无首的大臣们手足无措。这件事的栽赃痕迹确实非常明显。米利亚坦的死法很不雅,却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是被绞死在床上。而那位夜伴也自尽身亡。至于证据,是一簇在房里找到的蓝发,和被强力魔法瞬间毙命的贴身侍卫。宪兵还查出那个女子是赛雷尔娘家的远亲。
众臣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伯都神气活现地要处斩赛雷尔,遭到拒绝。有德识的大臣要求查明真相,毕竟那些证据都站不住脚。其他王子也看不惯长兄的横蛮,更不想他即位,纷纷附和。最后是赛雷尔自愿被作为嫌疑犯扣押,才平息了一场骚乱。
听闻此事后,拉克西丝气得跳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咬一口,把伯都和他那票弟弟全宰了,自己当城主或立个傀儡,这样情势只会恶化!她这个朋友,实在愚忠得令人憾恨!
果然,前脚将赛雷尔关进囚禁塔,后脚伯都就命令典礼官准备登基仪式,连父亲的丧礼也提前,硬是赶在同一天举行。知情后,群臣愕然,“不成体统”的抗议此起彼伏。伯都当场凶性大发,将几名老臣拖出去斩首,堵住反对的声浪;还趁着势头屠杀了三个弟弟。反正他连父亲也谋害了,当然不在乎什么手足之情。
但是他忘了关闭空浮舟,让剩下的王子们逃了出去。内乱顿时扩大,朝局动荡不已,整个埃特拉风雨飘零。
本来以邱玲神使的地位,若站出来的话,能够对抗伯都,甚至取代赛雷尔,起到团结的作用。但她成日只是在囚禁塔外徘徊,担心她的史汀老师,谁劝也不听。跟在她身后的蓝龙骑士几次欲言又止,都出于安全考量而缩了回去。她武艺再高强,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邱玲自己又没有紧张感,防身能力接近零,一旦卷入这场政治风暴,性命岌岌可危。
[露琦雅,我不会有事,你保护小玲吧。]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温厚的嗓音,露琦雅叹了口长气,仰望高塔。
史汀大人,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又怎么保护她?
※※※
创世历1038年空之月9日;东城伊维尔伦――
对于北城的情况,罗兰了若指掌,不用听报告就能清楚想象,因为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推动。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臣子们已经习惯主君肩上的小龙,暗暗投以敬畏的目光。独角兽和龙,在传说里都是王者的象征。察觉他们的心态,罗兰没有纠正。虽然他不信天命,但民众相信,为什么不拿来利用?他已经派人赶制新的城旗,将来攻打中城用。
伊维尔伦的政治中枢有十一个部门,分别是军务、情报、警备、财务、司法、外交、建设、技术、学艺、人事和后勤,统归国务尚书管辖。外交又包括和异族的交流,建设部下分民政和交通两司。
罗兰虽大权在握,也不会蠢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只需要掌握住情报部和军官们,安置一些亲信,就能实行监控和管理。
东城总人口四千七百多万,注册士兵三十万。早期除了镇守边关的将兵,其他都采用屯兵制,这是为了应付荒年的不得已举措。后期随着治水和开荒的逐步落实,慢慢回归正轨。毕竟士兵还是要经常锻炼才能保持战斗力。但是北有蛮族,东有兽人,戍边依然不能放松。
去年九月,罗兰用魔核光炮灭了暗黑岛,海上不再有后顾之忧。这回巴哈姆斯又带回一群部下,他索性派这些大胃口的家伙去骚扰蛮人。黑龙的吐息能让土地腐化,又擅长冰魔法,去那儿再适合不过。沉寂冰原本来就寸草不生,这么一搅,那些蛮族永远别想东山再起。
但即使如此,伊芙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回,倒是另两位将军回来了。
“哟,罗兰。”[铁壁将军]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咧咧地招呼,瞥见国务尚书干咳的模样,连忙肃容正色,“呃…属下参见大人。”
“小子气色不错,是不是有美人在侧的关系?”罗兰反而不摆架子,笑着看向他身后的绝色女郎。眼光却不单纯,他对这个海精灵总是有股违合感。席斯法尔心细,怕他想起朵琳,岔开话题:“还不招待我们吃喝一顿,好好犒赏我们的辛劳。”罗兰咋舌:“我叫你们回来可不是请客。”
“知道知道,打仗是吧。”席斯法尔和马尔亚姆异口同声,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气。
“知道就好。”罗兰哼了一声,甩甩头,“走。”
当晚的洗尘宴,气氛正热闹时,一个侍从神色微慌地跑进来,对罗兰耳语了几句。听罢,东城城主笑容不变地起身,道:“你们继续,我马上回来。”红发侍卫和大神官自动自发地跟上。
席斯法尔正逗幼龙玩,没理会。马尔亚姆注意到身旁的女伴表情有异,关怀地问道:“埃娃,怎么了?”
“我…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海精灵少女抓着胸口,呼吸不畅。魔导团团长立刻站起:“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回房。”
“不是,好象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冰宿机伶,朝一名侍卫挥手示意:“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满愿师小姐。”
长廊上,罗兰边走边问:“叫白魔法师了吗?”
“大人,他到的时候就断气了,连话也来不及说。我们是从他的样子认出是青龙骑士。他伤得很重,还没经过处理,八成是失血过多。对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首级。”
“嗯。”罗兰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惋惜的光芒,“通知北城,做好下葬的准备。”
“是!”
巴曼倒在王宫门口,全身的鳞甲破烂不堪,明显是直接从战场一路飞驰而来。身下的坐骑哀哀低鸣,景象凄惨而令人鼻酸。
众守卫肃然起敬,默默行礼。艾德娜狠狠踢了主君一脚,满脸愤激。法利恩毫无感触地念祈祷词,这是他身为大神官的义务。
将来我去冥界,会被他和朵琳追着砍吧。凝视那张凝固着悲伤和放松的面容,罗兰心道。
不过,死后怎样不是他关心的,当下指示众人抬来担架,为死者整理仪容。
“大人,那个首级怎么办?”
“嗯…另外挖个墓埋了,巴曼将军一定不想和他合葬。”
侍从本想将飞龙牵走,对方却不配合,摇着长颈抗拒。见状,罗兰缓步上前,黑龙王的气息瞬间安抚了四爪龙。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回飞龙不再抗拒,乖乖任侍从牵了下去。想了想,罗兰改变主意:“别下葬,用火化,骨灰让那头龙带回去。”这是从实际出发的考虑。龙和龙骑士感情很好,无论哪一方死了,都不会再接受新的搭档。那留着坐骑也没用,徒耗粮食。
刚转过身,他听见紧张的喧哗:“什么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吊桥的另一头走来,裹着黑缎斗篷,拉低的帽檐下可见端正的下颌曲线。似乎没有恶意,一被喝问就停下脚步,线条优美的唇微启:
“听说,这个城市欢迎异族。”
那声音清莹剔透,带着如冰的质感,让人暑意全消,遍体沁凉。
异族?罗兰一愕,上下打量不速之客。
宛如玉石雕刻的手抬起,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隽雅致的容颜。五官精致得像出自名家的艺术品,神情冰冷高傲;眼眸和长发都是如海的湛蓝,泛着不可思议的透明感;衬得他的肌肤更加晶润,隐隐散发出光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纤长的双耳。
精灵!每个人的脑中跳出相同的名词。
蓝发精灵抚胸行礼,简单的动作却透出这个种族特有的优雅,仿佛水的绵绵流动:“我来找我妹妹,失礼之处请见谅。”
妹妹?罗兰直觉地想到埃娃,心底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得体地还礼:“幸会,我是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请问你是海精灵吗?”
“是的。”蓝发精灵淡淡一笑,驱散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如花开冰原,绮丽夺人心魄,“我叫迪斯卡尔;雷;巴德;利亚顿;荷米里昂斯,你们称呼我迪斯卡尔就好。”
好长的名字……不愧是精灵。众人听得晕呼呼。罗兰见怪不怪地比了个手势:“请进。”
※※※
“哥哥!”
望见东城城主身后的黑袍青年,埃娃双手捂嘴,逸出一声惊呼。冰宿等人大吃一惊,来回看着兄妹俩。
“埃娃,母后很担心你。”
母后?听到这个词,众人的惊讶更上一层楼:这两个还是王子和公主?
马尔亚姆第一个回过神:“等等,埃娃,你恢复记忆了吗?”海精灵公主怔了怔,扶着额头,露出困惑之情:“想起一点,不是很清楚。”迪斯卡尔眸光忽闪,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记得我是谁吗?”
“迪斯卡尔…哥哥。”埃娃犹豫地轻唤。
“好孩子。”迪斯卡尔轻轻环住她,以如释重负的口吻道,“幸好,情况还不算糟。”席斯法尔好奇地插口:“抱歉打扰一下,当初埃娃是在海上漂流,被我的朋友救起。于情于理,我们都有权知道经过。”
“是这样的,我们一族从远古起就一直住在海底,不与陆上交流。但是埃娃太善良了,总是溜出去搭救遇难者。这次她就是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偷袭,才丧失记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迪斯卡尔抱紧妹妹,叹了口气:“我们翻遍了大海,都找不到她,才猜到她在陆上。我本来想偷偷带她走,可是你们照顾了她这么久,我不能不打声招呼。”
瞥见部下如丧考妣的神情,罗兰明白他的心思,温言道:“远来是客,迪斯卡尔先生就多住几天如何?令妹的情况也不适宜奔波。还是等她病况稳定一些,再作打算。”
“这……”迪斯卡尔迟疑,看看拉扯他袖子,一脸希翼的妹妹,无奈应允,“好吧,叨扰了。”
※※※
夜阑人静,皎洁的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勾勒出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家具。
侧坐独酌的精灵被月色烘托得飘逸出尘,长长的发丝潋滟似水,令人目眩神迷。
门悄然打开,却瞒不过灵敏的听力。应声回首,堕入阴影的脸不再高雅脱俗,而是透出一股阴冷的诡秘。
映入眼帘的,是怯生生倚着门,满脸不安的少女。
“怎么了,埃娃?进来啊。”轻柔的催促,是流畅的精灵语。
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埃娃不自觉地走近,嗫嚅道:“哥哥。”
没有回音,只有无形的张力不断扩散,笼罩住整个房间。
“主人。”
突然,埃娃像承受不住压力般仆倒,深深叩首。啜了口果汁,蓝发精灵悠闲地靠向椅背,长睫下眼波流转,荡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