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被同性握住手绝对是件不快的事,但如果这个同性长得和某人的养女一模一样,情况又不同了。肖恩窝心地笑了笑,让宿主重掌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事。”杨阳回以感谢的微笑,主动将手绕过他的臂弯,“我们进去吧。”罗兰没有遗漏两人的亲密,心念电转:看来这次满愿师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不过,这对我只有利没有害。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拉克西丝身穿滚银绒的华贵皇袍,双腿微微交叠坐在翡翠王座上,闲散的坐姿却散发出无比的威严,一手持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膝头。罗兰率先行了一礼,站到她下首左边的位置。群臣也在走道旁列位,恭谨下跪。杨阳和昭霆都不适应这种场面,只是一个有伴扶着,心情就安定些;出身富豪又年纪小的莎莉耶还好;希莉丝更是泰然;耶拉姆则一贯的面无表情;朱特在没人注意到的空挡,和上司交换了一个眼色。
“诺因参见陛下。”年轻的王储深鞠一躬,姿势优雅流畅。黑发少女提起裙角,默默行了个屈膝礼。这是恶补的结果,倒也有模有样。
“不必多礼。”乌发结辫的摄政王抬了抬手,翠绿的眸子隐含笑意,掠过每个人,定在杨阳身上,“恕我眼拙,这位不就是维烈宰相的千金吗。”
群臣哗然。诺因和杨阳愕然抬首;昭霆等人也瞠目结舌;惟独吉西安一派悠闲自若。瞥见他的表情,诺因恍然大悟,狠狠瞪视王座上的姑姑,眼中透出杀气:这居然是个早就设定好的局!
哼哼哼,你不是要闹嘛,现在我看你怎么闹。拉克西丝绽开挑衅的笑容:要么就接受你自己选择的人,要么就连同我为你选择的人一并接受,你只有这两条路。
从吉西安和朱特传回来的报告,她可以肯定侄子只是把人家当成一个比较特别的朋友,但她自己对这个“侄儿媳”可是满意极了。性情温和大度,又是那个身份超级不简单的“奴隶”的附体,有顶级盗宝者焰和青做后台——这么有价值的结婚对象,全世界到哪里去找?反正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赶鸭子上架了。
真是的,竟然给她塑造这种假身份。杨阳苦笑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点子。一来,她和维烈本来就长得像;二来,维烈也不会拆穿她,因为那样等于说她攀权附势,欺骗世人。
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声不断。群臣都知道今晚宴会的真实目的,也得知诺因带了位秘密情人回来,本来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血腥事件,不料奇峰突起,没背景的女孩摇身一变为西城宰相的千金,而摄政王也表现得愿意接纳。
如果和西城联姻,绝对是一大臂助,既安内又攮外,当下就有不少老臣出列表示欢迎。
该死!老妖婆为什么会同意?阳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冒险家啊!诺因心乱如麻,想了半天想不出好计策,只能垂死挣扎:“陛下恐怕搞错了,维烈宰相才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阳这么大的女儿。”
“呵呵,乖侄儿,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有个词叫‘驻颜有术’。你看姑姑我不也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吗?”
青春永驻你个头!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怪物!诺因用视线剜着亲人。
“总之——”可怜侄子快内出血了,拉克西丝适时拉下胜利的帷幕,“我竭诚欢迎你的到来,杨小姐。今晚是诺因的订婚宴会,虽然耳闻你和他两情相悦,但别的小姐的心情也要照顾到,我希望你能表现出符合未来王妃的风范气度,让所有人肯定你。”
“是。”杨阳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心绪同样混乱。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澄清嘛,对不起诺因;不澄清嘛,对不起神官。难道真的是情义难两全?
……算了,今晚表现得差点,把资格取消就好,想来诺因也不愿意娶我。杨阳偷瞄身旁的人,正好对方也在看她,紫水晶似的瞳闪着焦虑和征求意见的光芒。
目光交汇间,默契达成:名为“打倒拉克西丝,争取婚姻自由”的计划。
心安定下来后,两人不自觉地靠得更紧,互相支持鼓励。看出其中的真意,拉克西丝在心里冷笑:哼哼哼,你们还太嫩了啊,小羊,乖乖领受还可以少吃一点苦,既然不识相……
罗兰始终不言不动,俊美的面容罩着无色的帘幕,只有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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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去哪?”
好不容易熬过觐见,杨阳问拉着自己走下台阶的男子。
“去见我妹妹!”诺因飞扬的语调充满了快活和迫不及待,“我叫她帮你准备一套礼服。躲在她那里,也省得老妖婆派人来罗嗦不休。”
“昭霆他们呢?”
“安啦,侍女会帮他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关键是你,不赶快逃,老妖婆一定会揪住你,把你塑造成最完美的新娘。从衣服到舞步,每个细节都吹毛求疵。”
杨阳打了个寒噤,随即严词交代:“也不许让我出丑哦!比如打扮得很奇怪之类,办法我们可以另外想。”诺因转过头,怒道:“我才不会这么恶劣!莉莉安娜也不会赞成我做这种事!”
“是是,对不起嘛。”被他凶得一缩,杨阳小声道歉,心道:这人变脸真快。
才感叹,诺因的表情又转为洋洋得意:“我们只要半途跷跑,把烂摊子丢给老妖婆就行了,那些女人的家族会拉不下脸。这就叫做‘不战而胜’……你干嘛这么看我?”
杨阳正欣赏他的“变脸绝技”欣赏得起劲,随口道:“看你好看呗。”
轰!诺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心跳头一次逃出掌控,色厉内荏地低吼:“胡、胡说什么!”语毕,硬邦邦地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紧张,自然也没留意到身后的人偷笑的脸。
真是纯情呐。杨阳超然地想,对自己堪称恶劣的挑逗毫无反省之意。
纯情的男人是不可以招惹的,尤其当纯情还加上“霸道执着”作为注解。日后,杨阳会用自己的亲身经验体会这个道理。
总神殿就坐落在王宫旁边,无视守卫的通报,诺因直接杀进内部,朝妹妹的房间飞奔。最后真的是“飞”一般的速度,杨阳几乎是足不点地地被他拎着走,暗叹[恋妹狂]的称呼果然不是冤枉他。
“莉莉安娜!”诺因好歹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哥哥!?”
坐在窗前修剪盆景的少女惊喜地起身,放下剪刀,两手展开跑过来,扑进兄长的怀抱。
好……好像。杨阳啧啧称奇。除了发色,这对兄妹的五官如出一辙,连身材也很相似。
“咦!”越过兄长的肩膀看到她,莉莉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哥哥,这位小姐是谁?”诺因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拉过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阳,我的好朋友——阳,她是我妹妹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
“你好。”杨阳绽开友善的笑容,为见到一个美女由衷的高兴,即使这个美女长得和她身边的美男一模一样。
朋友?不像啊,哥哥从来不带异性来的。这女孩的气质,也不是爽快粗鲁,合哥哥胃口的那型。满脑子问号,莉莉安娜反射性地行了个屈膝礼:“你好。”
诺因简略地叙述来意,使莉莉安娜更加好奇:“哥哥,这么说,你和杨小姐不是恋人?”
“废话!我们是哥们!”
“我们是朋友。”
莉莉安娜听出兄长的口气有着虚张声势的成分,而杨阳是发自肺腑,眼神变得深邃,做出赶人的手势:“好吧,我要帮杨小姐换衣服,你出去。”
关上门,她亲热地执起杨阳的手,走向铺着洁白桌巾的小圆桌,笑道:“我们先喝杯茶,坐一会儿。”杨阳犹豫地看着门板:“放诺因一个人不要紧吗?”刚刚被赶出去时还一副弃犬的模样。
“呵呵,不要紧的,过会儿他就会和姑姑的部下打得不亦乐乎了。”莉莉安娜掩嘴直笑。杨阳也忍俊不禁,大方地坐了下来。莉莉安娜用独门技法泡茶,递给她一杯。杨阳有心理准备地接过,但还是用尽全力才咽了下去。
不愧是味痴兄妹。见对座的人津津有味地喝茶,她暗暗抹汗。
“你的名字就是杨吗?”闲聊了几句,莉莉安娜开始一一问出内心的困惑,“这应该是姓吧。”杨阳温和地笑道:“事实上,我的名字也是阳,阳光的‘阳’。”莉莉安娜脸色一变:“杨阳!?那你是——”
与此同时,连接内室的门打开,跑出一个十三四岁,浑身**的少女,深蓝的长发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肥皂泡。一个狼狈的侍女跟在后面:“雷奇,你还没冲水啊!”
“讨厌,我不要洗澡。”蓝发女孩发出略带生硬的声音,一脸依恋地扑向银发王女,“莉莉!”半途定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溢满惊奇。
“杨阳!”
“你……”黑发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个满怀,意识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你叫雷奇?”不会吧!不会是那只雷奇?
“对,雷奇,诺因的雷奇。”小狼龙变回原形在她膝上滚了一圈,又化为少女,抱住她蹭啊蹭,“诺因好奇怪,后来就忘了你,我告诉他,他还听不懂。”
“果然是你。”莉莉安娜站起来,眼里流动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杨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杨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啦,我也只是把他从河里捞起来,反而是他救了我好几次。”
“你太客气了。唉,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哥哥却忘了你,真是——”
杨阳听得一头雾水,思忖:这么看来,莉莉安娜和雷奇都不知道史列兰的存在。莉莉安娜突然面露欣喜:“莫非,哥哥想起来了?”
“呃,不算吧。”
“怎么会……”莉莉安娜叹了口气,失望地坐下,“算了,你们能再相见,就很有缘分了。”杨阳只是干笑,心想我和诺因的见面完全是我千里迢迢追来的,我和史列兰的邂逅才是真正的缘分。
史列兰……史列兰……难道他二十四年的生涯,只有诺因一个朋友?
想起黑发青年孤寂的神情,总是问着“是什么”的天真无知,分别时悲伤不舍的眼神,杨阳心脏绞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杨小姐?”莉莉安娜注意到她的异状,以为是兄长的缘故,连忙拉着她往内室走去,“来来来,我们来试穿衣服。我的衣服对你可能大了点,还需要时间修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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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整个王宫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是亮得犹如白昼。三盏巨型水晶吊灯上燃烧着上千枝蜡烛,和飘浮的魔法光球,殿柱上镶嵌的夜明珠一起将室内妆点得流光溢彩,华丽非凡。精心打磨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四壁装饰着豪华的手织挂毯。面容姣好的侍女如彩蝶穿梭,端茶送水的侍从也穿得异常光鲜;更不用说衣冠楚楚,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宾客了。
拉克西丝依然穿着皇袍,慵懒地斜坐在王座上,接过心腹递上的香槟啜饮,猫儿般的碧眼环视四周,带着深深的笑意: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到齐了,现在就等主角们一一出场。
仿佛呼应似的,门口的接待大声通报:“国师罗兰大人和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小姐到!”
随之亮相的男女宛如画中走出的壁人。男性一身极为正式的礼服,式样复杂到让人怀疑是怎么穿上去的,内有十层夹袍,外罩及地披风,宽大的袖管和袍角都滚着金边。一举一动,充满君王的威仪和气度。
挽着他手臂的女性则相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单层的晚礼服剪裁合宜,典雅大方;茶色的秀发披散肩头;肤白胜雪,神情清冷,就像从天而降的冰雪女神。
“你还能走路吗?”冰宿小声问。
“我觉得我像一只粽子!”罗兰的回音夹杂着切齿声。碍于国师的身份,他不能穿他那套黑色的军礼服,只能穿拉克西丝为他准备的衣服。而如果不是她品位太差,就是在恶整他!
冰宿的语气微微一沉:“忍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兰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浅笑:“嗯。”反正,这种恼人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诺因殿下和杨小姐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门口,原本喧闹的宴厅顿时安静下来。凭心而论,这一对并没有罗兰和冰宿耀眼,却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男性身穿代表元帅身份的沉红色军装,肩披衬有金色肩章的漆黑斗篷,清秀的五官却掩不住军人特有的凛然气势。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女性一袭造型简单的丝缎白礼服,却在领口、腰部和裙摆营造出红色的渐层效果,看起来就像个温暖的小太阳,柔化了身旁人的冷厉;身后还垂缀朦胧的长纱,显得飘逸而优雅。
踏着和谐的步子,两人穿过众宾客让出的道路,来到台阶下,同时行礼。
“呵呵,免礼。”拉克西丝笑眯眯,标准丈人看媳妇,越看越喜欢,抬手指了个方向,“诺因,和小姐们打声招呼吧,然后选一位做你今天的舞伴。”这话再明白不过。
诺因连扫也懒得扫,干脆视若无睹,牵起杨阳的手走下舞池,把一干名媛淑女气白了脸。有些慌张地,乐队开始奏乐。
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杨阳不免紧张,虽然事前已经练习过。但渐渐的,她的姿态放开,舞步也自然起来。眼前的人舞技说不上有多么高明,举手投足,却有一种熟悉的力度和卓然,修长匀称的身姿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更是相像。
共舞的身影旋转出优雅的同心圆,裙摆如涟漪荡开,和斗篷交叠展现出迷人的风情。忍受不了诱惑,其他男女宾客也纷纷下场加入舞蹈。
“你在看谁?”抬手让舞伴转圈时,诺因一字一字道,紫眸射出犀利的怒意。杨阳吓了一跳,脸上泛起窘红:“对…对不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喂,你很罗嗦耶。”也被他高压的口吻弄得有点不悦,杨阳没好气地道,“我保证不再走神行了吧。”诺因绷着脸不吭声,突然拉着她走出舞池,随手一扔,走向那些淑女站的地方。
杨阳目瞪口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只因为她不小心想起心上人,无意间把他当成替身,就赌气丢下舞伴。虽然的确是她失礼在先,但他就不能有点风度,有点气量?
另一头,拉克西丝也为侄子幼稚的行为扼腕,差点捏碎了权杖。
这臭小子,我非把他※○-¥……(太过粗暴,以下省略)
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没有道歉的打算,杨阳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走到餐桌旁,品尝各色佳肴。见状,一直盯着她的诺因气得浑身发抖: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等啊等,又等了几分钟,诺因再也克制不住,甩开一个紧缠着他不放的北城公主,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踏穿地板一样用力。蓦地,他瞪大眼,一声惊呼滑到嘴边。
比他更早察觉异常,肖恩借用宿主的身体投出三把刀叉,打落了两枚银针和一只瓷盘。碎裂的声响是一道警讯,会场内的气氛刹时紧绷。
“有刺客!”
尖叫迭起,人群立刻混乱起来,你推我搡,朝门口涌去。三个假冒侍女就混在里面。肖恩呸了一声,轻巧地跃上餐桌,边跑边用[扩音术]喊道:“统统给我待在原地!”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汇聚,越来越亮,最后爆射出闪电似的刺眼光辉,延伸为一把声威赫赫,长约数十米,造型华丽张扬的大刀,斜斜劈下。
轰隆隆!连同大门在内,半堵墙壁坍塌,碎石瓦砾都被游丝般的电花烧得焦黑,三名刺客坐倒在这片废墟中,满脸呆滞。宾客的状态也差不多,除了在角落里抱头无声哀号的昭霆等人。
“你们最好给我安分点,老子心情不好。”
老…老子?终于有少数心脏较强的客人回过神,呆呆看着那个手持大刀,两脚张开站在桌上,姿态宛如女王的黑发少女。先前温和闲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只有满满的好斗和狠戾。
“这里!”感觉出杀气,肖恩甩手放出一发压缩气弹,轰碎了天花板,同时眼角瞥见一个刺客踉跄爬起,向外逃窜,不假思索地追上去:“哪里跑!”
到此为止,棕发青年尽管彻底破坏了宿主的形象,好歹还称得上神威凛凛、气宇轩昂,可是接下来就不对了——他忘了杨阳穿的是裙子,还是那种裙摆老长的裙子。
第一、第二下,非常幸运,平安无事;第三下,中奖,原本灵活的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平沙落雁式坠落,好巧不巧就位于自己砸出来的大洞下面。
哐哐哐!石屑纷飞,烟尘弥漫,一座小山包顷刻间出现,再次令众人看傻了眼。
“杨阳——”
凄厉的呐喊驱散了微妙的喜剧气氛,中城城主面无人色地拨开人群,跌跌冲冲地跑到碎石前面,颤抖了片刻,拼命抡拳拍打,“杨阳,回答我!回答我!”血液横飞,伴随着一声声越来越绝望的哀求。
“殿下!”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用吃奶的力气拖开他,“你疯了!?”
“不要!放开我!”
“你们快把石头搬开!”另一个反应快的罗兰帮忙吉西安钳住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某人,略带慌乱地指挥还呈痴呆状态的侍从。众人机械式地照做,很快清空了最上面的碎石。
一只苍白的柔荑从缝隙里探出,然后是披头散发的人体,身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以为尸变的人们吓得惊叫,有见识的却看出她施加了魔法防御。
“史列兰……”杨阳一眼就认出那个满手是血,脸色死白的男子是谁,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安慰他。
黑发青年晃了晃,虚软地跪坐下来,肩膀抖动了几下,呜哇一声哭起来。
宴厅里再次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别哭,别哭。”杨阳手忙脚乱地爬过去,像母亲疼惜孩子一样抹去他脸上的血和泪,柔声呵哄,“我没事,都是肖恩不好,吓坏你了。来,吸口气,乖,不怕。”
“我…我好怕。”史列兰抽抽噎噎地控诉,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好怕好怕,你突然就……我好怕你会像米尔希一样不在,呜呜……”
虽然不知道米尔希是什么人,杨阳还是听出言下之意,心更是碎成一地,恨不得把冒失的寄宿者千刀万剐,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不要哭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史列兰哽咽着点头,也抱住她。
“殿…殿下?”吉西安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了。拉克西丝更是豁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史列兰一震,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的清秀容颜衬着惊惶无助的双眼,益发惹人怜爱,连拉克西丝也气势一馁。杨阳护住他,一字一字道:“他也是你的侄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的……侄子?”拉克西丝匪夷所思地重复,半晌,恍然大悟,用惊天动地的音量吼道,“诺因,还不滚出来!管好你的剑!!”
剑?杨阳愕然,只见怀里的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被熟悉的霸气取代。
“……这个混蛋。”用手背擦干泪痕,诺因握着剑柄起身,刻意不看她,尴尬地道,“你跟我来。”
******
风波的源头离去后,宴厅里呈现出灾难过后的气氛。陆陆续续有人动弹,但都是一副受惊过度,大脑当机的模样。
原来魔封的性格是这样的啊。最镇定的罗兰在担起国师的责任恢复现场的秩序时,还有空感叹一番。吉西安才和拉克西丝商量了几句,就被一群老臣包围。而且无一例外是弹劾“杨阳”的粗暴行径,要求取消她候补王妃资格的激烈声明,令两人头痛不已。
该死!那笨蛋干嘛那么起劲!我有安排宪兵和魔法师,要他强出头?听得火大,拉克西丝不禁骂起人来。
宴厅对面的沙龙里,诺因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道:“你就是杨阳?你说认识的人,是史列兰?”难怪他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根本就不是他的!
杨阳不答,只是盯着他染血的手背:“你的伤,治一下比较好。”唉,史列兰太冲动了。
“没事。”诺因甩甩手,露出一个讽笑,“你既然救了我的身体,会不知道吗?我的伤能瞬间痊愈。”杨阳张大嘴,半天合不拢来:怎么会!这不是魔族的能力吗!
诺因突然皱起眉头,咬牙道:“吵死了。”
“咦?”
“这小子,哭得吵死了。”诺因解下佩剑,正要递给她,脸一板,近乎凶狠地道,“不许瞧不起他!”
“我才不会!”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杨阳一把抢过魔封剑,心疼地拍抚,“史列兰、史列兰……”原来如此,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透过剑鞘,细微的呜咽直接流入脑中,接着是明显经过压抑的抽气声。对她的呼唤,久久不作回应。
“怎么没声音?”杨阳焦急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诺因眯起眼,立刻猜出半身的心思:“笨蛋!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穿邦了就穿邦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阳清晰地感到剑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只字片语传出,只有让人酸楚的啜泣。
“诺因。”
“我知道我知道。”黑发青年叹了口气,按住门把,“他就拜托你了。”杨阳拦住他,直视他的双眼:“手,还是洗一洗吧。”
卡萨兰城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杨阳独自站在静下来的沙龙里,耐心地等候,双手始终牢牢抓着剑柄,传递出温柔的抚慰。半晌,终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杨阳。》
“!”黑发少女心弦战栗。这个声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高贵清冽的气质完全体现在音质上,如同冬日泼打在冰上的水滴,清亮又透明;又像是月光的结晶碎裂的声响,冰澈而空灵。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仿佛能让积雪消融,岩石哭泣,荒原绽放出楚楚动人的小花。
一抹梦幻般的笑意缓缓浮现。
“史列兰,你的声音,真好听。”比诺因好听多了。
魔封抽噎了一下,悲伤稍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骗了你。》
“傻瓜。”杨阳叹笑,将他抱在怀里,剑柄贴着脸颊,“你有说过自己是人吗?你还问我如果知道你不是人,我还会不会对你这么好。当时我怎么回答的?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我居然把诺因的皮相套在你身上,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史列兰沮丧地道,《我好怕你会讨厌我,我是魔剑,他们都说我是魔王的剑。》
“笨蛋!什么魔王的剑!就算你真是魔王的剑,魔王也不会是坏人!”单看维烈就知道魔王绝对邪恶不到哪里去。
《真的吗?》史列兰展颜。杨阳笑着拍拍他:“没错,所以以后别再自卑了。不管你是人也好,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你。”史列兰再次哭起来,只是这次是喜极而泣。
抱着破涕为笑的魔封剑走出房间,杨阳不意外地看到诺因两手环胸倚着墙,一脸等得不耐烦的表情:“好了?”
“好了。”话音刚落,杨阳感觉到一股惧意,安抚道,“不怕不怕,诺因不会凶你。”从对方先前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非常重视史列兰,也是把他当人看待。
“哼!”诺因粗暴地抢过佩剑,大吼大叫,“我不凶你?想的美!等着脱层皮吧!你当我是她,会宠你宠上天?!”杨阳没有劝阻,反而轻笑起来。青年这个样子就像教训顽劣孩子的父亲一样,张牙舞爪下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怒气,只有满满的关爱。
把半身系回腰间,诺因迈开大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训斥他一顿,杨阳喊住他:“等等,诺因。”
拔下真王的荣耀,她微笑递出:“这个还你吧,已经没用了。”
诺因全身一震,转过头,眼中射出复杂难明的光芒。杨阳不禁缩了缩,心里涌起莫名的慌乱。
“送你,这次是我送你的。”抛下一句,年轻的城主一阵风似地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黑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站了良久。
******
趁王宫乱成一团的时候,冒险家一行躲进客房,从友人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此诺因非彼诺因。”昭霆感叹。耶拉姆老实地承认错误:“我们误会他了,事后会跟他道歉。”莎莉耶双手合十,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史列兰,真的那么可爱吗?”
“只有更可爱没有不可爱。”喝了口自泡的玫瑰红茶,杨阳笑道,“他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一定会和你投契的——对了,希莉丝,你们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注意到他吗?”言下有些不悦。
红发少女尴尬一笑:“我们是知道他是自我意识剑啦,一开始也想跟它说说话,但诺因谁也不让碰。”
这…这家伙。杨阳暗暗生气:就算他重视史列兰,也不该把他当囚犯啊!
“不过我们也有不对,大家只是贪新鲜才想碰它,不是真心想和它做朋友,毕竟它是魔王的剑。”
“这是谣言!”
“不是谣言,历史书上写着……”希莉丝的争辩被打断:“记录未必是真实的!维烈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默然。杨阳自觉口气太重,缓和颜色:“总之,我希望大家都能接纳他,至少不要用有色眼光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昭霆和莎莉耶首先响应;半晌,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点了点头。
“对了,朱特跑哪儿去了?”杨阳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同伴,左顾右盼。
“他啊,早就回去向他的主子复命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和我们一块儿旅行了。”希莉丝耸耸肩,用吸管啜饮柳橙汁,“倒是肖恩,阳你没骂得他太狠吧?毕竟他也是好心。”杨阳若无其事地道:“我罚他一个月不许用我的身体吃饭。”
好……好狠。众人咋舌,对棕发青年致以由衷的同情。
“我们何时走?”耶拉姆问了个现实的问题,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村子了。杨阳迟疑片刻,道:“还没决定。私心里,我是想多陪史列兰一段时间,而且诺因的事也没解决,不如你们先回去吧。”
“要走一起走。”昭霆一口否决,拍拍师兄的肩膀,“别急,村子又不会跑掉。”耶拉姆微微一笑,算是默允。希莉丝暗自盘算:看来我也要做好动身的准备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肖恩身上的魂凭术破除。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离得近的昭霆跑去开门,看清来人,尖叫道:“冰宿!邱玲!”
“稀客稀客。”杨阳欣喜地起身,拉出两张椅子,“快请进——昭霆,把门关紧。”
东城满愿师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北城满愿师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间,绽开坦率无伪的热情笑靥:“我们是第一次面对面谈话吧,我叫邱玲,她是冰宿,你们呢?”
“杨阳。”黑发少女颔首为礼;棕发少女精神地挥手:“昭霆,严昭霆!”
“久仰。”茶发少女在靠背椅上坐下,接过茶杯啜饮,坐姿优雅,举止高贵。杨阳看得叹服,心想应该是专门训练的结果,也由衷庆幸自己不用受这种苦。
“唉,可惜轩风不在,不然我们五个就是正式重聚了。”邱玲坐到友人身旁,惋惜地道。昭霆大方地递给她一盘点心,奇道:“她在西城啊,你们不知道?”
“在西城!?”
冰宿眼底闪过一道了然的光弧,神情有着微微的释然。邱玲关怀地询问友人的近况,末了拍拍胸:“太好了,她平安无事,我和冰宿都很担心她——对了,当初掳走你们的是谁?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杨阳制止想要回答的昭霆,笑容坚定:“抱歉,他是一个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恕我们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
“哦。”邱玲很不开心,却没想到:就算同样来自地球,她也还是个陌生人,人家凭什么信任她?
莎莉耶一直瞧着冰宿,着迷她清冷高雅的气质,这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说话?”冰宿合上眼,放下茶杯,不带感情地道:“我在等她叙完旧,然后可以说正经事。”
“呃——”众人汗颜:好…好冷静的人。
杨阳察言观色,挖掘出一丝被隐藏得极深的好意,亲切地道:“是什么正经事呢?”冰宿睁开墨绿色的双瞳,直直注视她,一字一字道:“你们赶快走吧。”
“咦?”杨阳没反应过来。希莉丝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什么事的问题,是会出什么事的问题。你们真的以为没人会看出你们是满愿师?只要一个参与召唤仪式的法师,就能感觉出来。如果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就赶快走吧。躲得远远的,像以前一样。”一口气说完,冰宿在心里叹气: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帮她们。今后,她恐怕会和四个同学站在对立立场,甚至兵戎相见。
杨阳和昭霆手足冰凉,委决不下。耶拉姆正要开口劝说,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只是这次不等有人开门,来人就大刺刺地闯进来:“阳!”
“诺因!”杨阳惊呼,更加慌乱。中城城主诧异地看向冰宿和邱玲,想起什么似地道:“兰小姐,刚才我在走廊碰到国师,他在找你,好像很急的样子。”
“我马上去。”冰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玄关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意味,“告辞。”邱玲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跟在她后面。
“满愿师怎么会跑到你们的房间来?”诺因显然刚从校场回来,满头大汗,一身军服脏兮兮的,抄起杨阳面前的茶就喝,一点也不避嫌。
“大概是年龄相近,比较谈得来吧。”杨阳随口糊弄过去,同时升起愧疚之情,为欺骗眼前的人,“那个,诺因……”黑发青年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接到师兄警告的眼色,杨阳叹了口气:“没事,史列兰怎么样?”诺因笑了:“被我刷一顿还有不好的?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明晚重新举办宴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杨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这么挥霍,国库不透支吗?”
“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
“你们欺负他。”
诺因嘿嘿一笑,并不否认,随即沉下脸,凝重地道:“总之,老妖婆是铁了心要你做我的未婚妻了,我们快快避难,上莉莉安娜那儿。”杨阳摇头叹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诺因。她的耐心总会告磐的,到时就会采取非常手段,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吗?”
“那女人会听我说话才有鬼!”诺因啐了一声,牵起她的手,一脸和避难不符的阳光灿烂,“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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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众多大臣的劝阻,罗兰硬是把上一场宴会留下来的物资全部重新包装后拿出去——除了残羹剩饭。而不是另选场地,另外布置。一边忙得昏天黑地,一边忍不住诅咒:我靠!还什么普天同庆,再举办一场崭新盛大的晚宴,不废物利用,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操※◎+¥-$……
幸好,无论多么郁闷,他还有个情人可以捏捏小手,抱着吃吃豆腐,让心情平衡。
而诺因这两天也是过得乐不思蜀,左有温婉可人的妹妹,右有温柔大度的朋友,还有只小狼龙可以逗弄,有把剑可以聊天,差点就忘了订婚这回事,直到莉莉安娜拿出裙子。
杨阳上次穿的那件虽然洗好了,但基于轰动效应不能再穿,这次莉莉安娜为她修改的是一件桔红色的洋装。褶皱很多,整体感觉却非常清新可爱。还准备了一套珍贵的钻石首饰,一一戴上,轮到耳针时,诺因劈手夺过:“这个不用!她戴我送她的就好!”
“可是一个不对称耶。”
“我不也一个。”
“……”莉莉安娜拿这个不讲理的哥哥没办法。倒是杨阳笑着赞同:她觉得耳针尖尖的怪可怕,还是红宝石耳坠亲切。
好不容易搞定,银发王女站在神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杨阳不舍地回头:“莉莉安娜不去吗?”
“她是神职人员,不能参加任何世俗的活动。”
“是吗。”杨阳轻叹,再次转过头。沐浴在星光下,莉莉安娜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溶入背后纯白的建筑,却有一种莫名的凄冷,浓浓地扩散开来,“神殿的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所以我才把雷奇扔在那儿啊。”诺因为自己两全其美的主意洋洋得意。杨阳无奈地一指点在他额心:“你呀。”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她彻底体验到这个男人有多**。
“干什么点我?”诺因撇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遗憾刘海留得太密,感觉不到她肌肤的触感。
“点你是个差劲的哥哥。”
“我才不差劲!我最爱莉莉安娜了!”诺因激动地反驳,“我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杨阳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务事,她身为外人不好插口。
看出她的心思,诺因皱起眉头:“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你现在还不把我当朋友?”杨阳情不自禁地笑了,握紧他的手:“慢慢来吧,我也有事情瞒着你。”她暂时不想挑战这个男人的忍耐底线,上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尽管他的脾气是属于发过即忘,但难保发作时,她不会被拆碎。
“你有事情瞒着我?”果然,某人的语气开始不善。
“喂喂,假设你十岁还在尿床,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吗?”
“……”诺因无言以对,半晌,用急切的口吻道,“但是,主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真的!”杨阳笑容的幅度变大:“谢谢你的信任,诺因,我也会以同样的信任回报你。不过有些事,牵涉到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利害关系,像这种事,很抱歉我就必须瞒着你了。”诺因斜睨她:“拜托你,不要用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教,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
“啊,你明白啊。”杨阳佯装惊讶。听出调侃的意思,诺因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揉乱莉莉安娜精心梳好的发式:“你这家伙!”
“哈哈哈,住手啦。”杨阳连忙制止他的暴行,用手肘搡他,浑然不觉他们亲密的行为引来多少注目,“话说回来,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人,很危险的。”诺因放开她,溢出薄冷的笑:“我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到现在为止我信任的人连五个手指也不到。”杨阳笑道:“那我真是荣幸。”
“哼哼,你知道就好。”诺因提起臂弯,杨阳意会地绕过去,两人再度恢复成一对无懈可击的男女伴侣,走上王宫前面的台阶,穿过一条长廊来到晚宴的大厅。
现场的布置非常巧妙,完全看不出和前夜是一个地点。三盏吊灯上点燃了更多的蜡烛,窗外也扎起草灯,经过两面大镜子的反射,将室内照得无比辉煌。天花板罩着一张透明的网兜,上面放满了鲜花,不时落下一阵花瓣雨,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气氛。
“罗兰城主似乎花了很大的心思。”杨阳掩嘴感叹。诺因啧舌:“累死他最好!”
“很遗憾,我还没有累死。”
阴恻恻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诺因叫道:“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出声的!”恢复黑衣扮相的东城城主冷笑:“这是本人的特技。倒是你,最好别再给我出乱子!如果要办第三场,就请你自己掏腰包吧!”语毕,转身走人,脚步优雅却可以看出火气。
《罗兰真的累坏了呢。》肖恩心疼徒孙。杨阳同情地点头:(嗯。)
诺因朝政敌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志得意满地挽着杨阳走向上座的姑姑。拉克西丝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她身后那些古板的老臣。
“诺因,在宴会开始以前,我希望你郑重地回答我,你中意在场的哪一位小姐?”
“和那些素未谋面的对象相比,我当然更青睐我身边的这位。”诺因圆滑地道,必要时,他也能说出社交辞令。一个大臣忍不住插口:“如果只是因为素未谋面,殿下可以抽空和她们谈一下,相信会认识到她们的优点。而且,她们都是非常美丽的小姐,出身高贵,举止也端庄。”
“阳不美吗?出身不高贵吗?举止不端庄吗?”
“这个…从她前天的表现来看,这端庄一词……”大臣本来还想说她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贵,只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被诺因充满杀气的瞪视吓得统统缩回去。拉克西丝也不悦地道:“林斯塔大人,你这话就有欠妥当了。杨阳在一位淑女之外,还是个优秀的战士。你要求战士作战时也保持优雅?何况要不是她,不知会出现多少牺牲者。”这些老家伙,本来还指望他们丢几颗火星下去,结果除了说教一无是处,切!
难得抛给姑姑一个感谢的眼色,诺因拉着女伴走下舞池。
“你今天还会中途离开吗?”杨阳笑问。诺因白皙的脸蛋泛起红潮,嗫嚅道:“不会了。”
杨阳笑着将手递给他,舒缓的浪漫曲适时响起,两人正要翩翩起舞,门口的招待喊道:“克莱西掌殿到!”
诺因朝那个无辜的招待投以杀人的目光,正派的打扰者反而忽略了。杨阳莫名地浮起不安,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走进宴厅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身缀满金银纹饰的华丽白袍,脸色阴沉,背后跟着两排圣职者,声势浩大。一进门,他的视线就刀子般定在吉西安脸上,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术士长大人吗,怎么有空来这里?魔法又精进了吗?”
“哪里,我天资有限,远远比不上掌殿大人。”吉西安得体地回礼,暗暗苦笑:他成天忙得团团转,哪还有时间顾及本行?
原来宫廷术士长和总神殿的掌殿是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关系,但是这届掌殿克莱西-维恩本是宫廷术士长,是霸道的诺因硬把他踢下来,换成自己的心腹,然后拉克西丝又另外提拔他坐上掌殿的位子。克莱西当然不满,且不说神域不是他的本职,他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解雇他?怪就怪在他发作的对象并非诺因,而是从头到尾没插过嘴的吉西安。
“呵,术士长大人太谦虚了,我可是很想和你比一场呢。”
“不敢不敢,听掌殿大人的言下之意,您又修回十一段了?”
是主持仪式的法师!杨阳大惊失色,双手不由得发抖。察觉她的异状,诺因低下头,眼神透出询问和关怀。杨阳镇定下来,一手圈嘴,用唇形道:“到旁边去,我告诉你。”
不料,没等他们开路,掌殿的利眼就逮到了诺因,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谀媚语气道:“哟,这不是诺因殿下吗。您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诺因直觉杨阳的异常和他脱不了关系,加上本来就对此人没好感,冷淡地道:“掌殿大人事务繁忙,不便打扰。”
“你太客气……”克莱西的声音像被风吹灭的火焰般消失,一霎不霎地盯着他身旁的人。杨阳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缩到诺因后面。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聊胜于无,今天恐怕是穿邦定了。
“这位小姐,可以上前一步吗?”
杨阳不吭声,也不动弹。诺因一手挡住她,皱眉道:“克莱西,你太失礼了。”
“抱歉!”第一次无视上司,克莱西发挥法师应有的决断和行动力,右手飞快地画了个符文,下一秒,杨阳的身体亮起璀璨的红光,这是血缘的印记呈现出的法术反应。
“满愿师小姐!!!”
克莱西欣喜若狂地喊出令多数人为之呆然的话语,“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神智纷纷回笼后,宴厅里仿佛炸开了锅。昭霆等人干着急;东城方面的知情者一语不发;剩下有的和克莱西一样高兴;有的措手不及;更有的茫茫然,为事态的发展错愕不已,卡萨兰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满愿师?”
“对不起,诺因。”杨阳抬起头,微微苦笑。被这句话惊醒,混乱的大脑恢复了冷静,诺因思索片刻,翘起唇角:“你刚刚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杨阳默认,笑意更加苦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的王储拍拍她,自信一笑,耳语,“很好摆平。”黑发少女不解地望着他,遗漏了他过于亲昵的动作。
“咳嗯。”克莱西注意到了,干咳一声作为提醒。他身后的圣职者跪了一地,正在叩谢神恩。
“满愿师小姐既然已经回归卡萨兰,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还有,当初掳走您的犯人到底是谁?”
这可以说是所有中城人最关心的问题,一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结,连诺因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毕竟当初拉克西丝把这个任务委交给他,而他一直没有完成。
杨阳咬牙,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犯人是神官这件事,哪怕撕烂她的嘴她也不会说。然而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沉默。
灵机一动,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是我自己走的。”
大厅里再度充斥着喧哗声,人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定。克莱西提高嗓门:“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质疑对方的自觉意识,尤其刚才他还看到她和男人亲热的模样。
“这是为了卡萨兰。”杨阳一边回忆那天神官对赛雷尔说的话,一边徐徐道,“当时召唤我的是亚拉里特陛下,而撺掇他,使他做出这种愚蠢决定的是前宰相谢尔达。神使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即使我是至高神的神使,而拉克西丝陛下是光神的神女。因为向心力只需要一个。如果出现两个信仰,民众会迷惑不安,进而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内乱。”
众人的神色都缓和下来,克莱西也恭谨地行了个最高的礼节:“满愿师小姐如此为民众着想,真是卡萨兰之福。不过,您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也好让我等心安。”杨阳紧急开动脑筋,硬着头皮道:“我的力量有限,事实上,失去满愿石,我们满愿师就和普通人没两样,所以实在是有心无力。”呜,果然编一个谎言就需要更多的谎弥补漏洞,希望不会被拆穿。话说回来,这群人还真是迷信啊,以为异世界来的就一定是神使,就一定要为民着想?这是什么逻辑嘛!幸好诺因没这么迂腐。
想到这里,她朝身畔的人笑了笑。虽然不明所以,诺因还是回了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见状,克莱西又咳了咳,做了个恭迎的手势:“我明白了,但您满愿师的尊贵身份是不会改变的,请让我等送您回神殿。而且,现在也没人会再利用您。”只有人会蛊惑你。
杨阳为难:“这……”要被当作神使囚禁,她可不要。诺因握紧她的手,懒懒地道:“克莱西大人,您是不是漏听了,阳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您要将这样的她迎回神殿?”
“殿下,我也说了,满愿师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视没有力量的满愿师为神使?救世主?您这不是把她当吉祥物,真正大不敬的行为吗!真的敬神,就应该让她自己去找回力量!神使也有尊严,她需要的不是信徒无用的供奉,而是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
杨阳连连点头,打心底赞同。克莱西词穷,可可可是了半天也接不下去。诺因不耐烦地打断:“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未免太现实,也是对神不敬是不是?”
“是是。”
“你就不会换个角度考虑?其他满愿师住在哪里?神殿?都是住在宫里!但这妨碍信徒膜拜她们吗?不!光是阳回来这件事,就足以让举城欢腾了!当大家听到她睿智的见解,得知她被陛下当作上宾礼遇,询问治国之道,只会更高兴,感谢上苍派了这样一位有贤德的神使下来。最重要的——”顿了顿,诺因加重语气,“神殿现在有人了!就是我的妹妹,下一届圣巫女!如果你要阳也住进去,和她争夺唯一信仰的地位,岂不是辜负了阳之前的苦心?”
这回,克莱西彻底无言以对。
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声音:“那个…殿下,既然杨小姐是满愿师,她西城宰相千金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杨阳瞳仁收缩,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了完了,果然牛皮吹太多,爆了。拉克西丝无声地叹气:她就是在烦恼这个问题,终于有人提出来了。诺因还是一派镇定自若:“很简单,维烈宰相也是来自异世界。”
哗然。人人面面相觑,震惊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杨阳也呆若木鸡:这…这谎未免撒得太离谱了。
“证据是,兰小姐和邱玲小姐都认识他。”诺因指向冰宿,他可没忘记当日两人的异常。
伊维尔伦满愿师神色不定,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是光看她的反应,绝大部分人就信了。
“那是谁召唤了维烈宰相?”克莱西质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他自己来的。”诺因一甩头,轻松打发他,抬起右手,充满号召力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注目,混合他本身的魅力形成令人目不转睛的效果,“诸位,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迎回满愿师是喜事,但她的快乐同样是不可打扰的!就让我们竭诚欢迎她,用这个宴会表达我们的喜悦和诚意!”
欢声雷动。消除了疑惑的众人争着上前敬酒,特别是卡萨兰的臣子和圣职者,个个潸然泪下,喜不自禁。诺因本来担心杨阳会招架不住,见她酒量奇大,松了口长气,反而是他被灌得有些醉意。
“跳吗?”等大家的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他附耳问道。杨阳微微一笑:“当心跳错步子!”酒气扑鼻。
“我才不会!”
“那你可得跟好了。”
主动牵起他的手,杨阳走向舞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