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感到降灵术的气息!》
(怎么会……啊,难道他想召唤上次那个害他发高烧的幽灵?)
《八成是,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烧了。上次是因为那幽灵弹的曲子太厉害,又正好撞上银心月力量最强的时段。》肖恩安慰道。杨阳不解:(这样还是和变装一样啊,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做媒介,要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
《不知道啦,反正他肯定有办法。》肖恩不负责任地道,宣布最新消息,《啊,他们出来了。》
咔!话音刚落,门从内推开,维烈脚步蹒跚地走出房间。所有人,连同杨阳和肖恩在内,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后的黑发青年。
白衣如雪,蔚蓝的双眸如大海清湛悠远,俊逸的脸庞冷漠而沉静,举手投足充满优美的韵律感。
“你……”加林打破沉默,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维烈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朋友,罗里兰塔。啊,当然,他和历史上的那位是同名不同人。”
才怪!了解内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打量,瞧着瞧着,浮起困惑之情:怎么有点眼熟?
“请多指教。”青年吐出清越冰凉的嗓音,宛如深山幽谷的暮鼓钟声,直接浸润到心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他的琴艺如何,但光是声音,就令人惊艳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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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北城埃特拉-首府米尔菲——
晶羽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耐心地吹凉,送到主人唇前。帕西斯刚喝了一口,原本木然的眼神光芒乍现,伸手接过。
“主人?”晶羽诧异地低呼,这个时间傀儡应该正在工作,帕西斯怎么会恢复意识?
“有人召唤亡灵。”银发青年玩味地笑了,徐徐啜了口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降灵术。”
“要查清楚吗?”
“嗯,也好,说不定是席恩搞的小动作。”
“遵命。”白衣少女单膝跪地,让主人一指点在眉心,虚拟的地图立刻在脑中浮现。她变回原形,振翅飞向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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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罗里兰塔先生!”
按捺不住结交历史人物的渴望,尽管罗里兰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杨阳还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追逐前方的身影。罗里兰塔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等着她发话,无言的压迫感让杨阳险些打退堂鼓。
“呃,我叫杨阳。”先自我介绍一下,黑发少女讷讷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有空吗?”
“无所谓,反正我也用不着睡觉。”魔曲师瞥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果然……杨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流畅地道:“请问,你为什么答应帮维烈呢?你们认识?”经她提醒,罗里兰塔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召唤他的人有够相象,疑惑地端详:“不认识,我答应,纯粹是交易。”
“交易?”
“我帮他一个小忙,他让我见我儿子。”
“你有儿子!?”杨阳这一惊非同小可。罗里兰塔反而纳闷地瞅着她:“我有儿子很奇怪吗?”他又不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奶娃,而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大男人。
“不不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儿子还活着,啊,如果母亲是异族,寿命是会延长,“这么说,你并非亚利安族的最后传人?”罗里兰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听说我儿子不喜欢音乐,也许我还得扛着种族的包袱。”
“哦。”杨阳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罗里兰塔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出噪音的房间,道:“那位老人家,把酒当水一样灌,真的不要紧吗?”下午他随便调了几个音,就把加林和请来的专家们骇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之后像喝了兴奋剂似地,直嚷嚷胜利在握,拉着周围人一起狂欢,惟独把他赶出来,要他养足精神明天一鸣惊人。
杨阳忍俊不禁:“这个嘛,可能会宿醉,不过有他儿子在,不会有大碍。”
仿佛被最后一句话触动,罗里兰塔忽然敛去所有的表情,垂眸不语。注意到他的变化,杨阳心下恻然,犹豫是否该继续询问。眼前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那场最丑陋的人类大统一战争,也许连妻子和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挖开他的心伤,实在太过分。
“你身体里的男人是谁?”
“啊!?”杨阳回过神,讶道,“你看得到肖恩?”罗里兰塔眼波一动:“当然,我和他同样是灵魂。肖恩……这个名字我听冥王说过。”肖恩向杨阳打了声招呼,跳出来问道:“他说了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
魔曲师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行礼,转身离去。
良久,呆立当场的两人才相继回神:“他为什么向我鞠躬?”
《不知道。》杨阳凝视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觉心脏莫名地抽痛。
窗外,一只白鸟调头转向,融入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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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8日,名为[春之礼赞]的大型宗教音乐会正式召开,群星云集,场面浩大。
和去年的米尔菲拍卖会相比,作为会场的伦琴音乐堂虽然小了点,也能容纳两万余人进场。除了国王亚拉里特三世,共有三位城主受邀前来,分别是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北城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和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西城城主从来不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中城城主是音痴,第一时间把请柬撕成了粉末;而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好趁这个大好机会整顿势力,准备发动兵变。
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拼成美丽图案的植被上,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其中一辆往偏僻的地方驶去,在后门停下。
车门打开,走出一群人,有老有小,共同点是都穿得十分正式。最后的黑发青年怀抱竖琴,胸前别着代表选手的牌子。
“罗…维烈先生,你就从这个门进去,直走可以到选手休息室。”差点说溜嘴,加林机警地改口,笑容满面地拍拍罗里兰塔的肩,他对这个临时帮手信心十足。
“哦。”魔曲师漫应,好奇的目光定在眼前的建筑物上。在他的年代,可没有这样的设施和比赛。
“我们送你进去吧?”杨阳一边提议,一边用眼神征求加林的意见。后者笑道:“无妨,这里的规矩没那么严,不过只能送到休息室门口,以免妨碍其他选手。”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罗里兰塔娩拒。昭霆一掌拍在他背上:“哎呀,客气什么啦,瞧你呆不隆冬的,自己走搞不好会迷路到天边。”
说起来,罗里兰塔先生的冷脸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单纯的面部神经僵硬?杨阳思忖。从昨晚的浅谈,她判断他是少根筋的那种人。
跟守卫打过招呼,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曲线走廊,来到一扇华丽的沉香木大门前。说了几句加油的话,杨阳等人正要告辞,只见一道水线从敞开的门里飞出。
哗!出师不利的亚利安族青年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罗里兰塔!”维烈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之色,扑过来检视,“你没事吧?”罗里兰塔愣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没有裂开。”
裂开?余人从惊怒转为错愕,同时听见一个嘲笑的声音:“抱歉,这里不欢迎冒牌货。”
穿邦了……怎么会!众人吃惊地面面相觑,加林第一个镇定下来,怒视拦在门口的卷发青年:“沃夫,你太不象话了,难道你所谓音乐家的教养,就是对不认识的人泼水?还有,你指控他是冒牌货,有什么证据?”吃定他不敢说出派人偷袭维烈的事。
沃夫却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声:“我自然有人证。你们是乖乖离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众人更是不安,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人泄密,那到底是谁说出去的?突然,杨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本来万分期待今天的比赛,早上却莫名变卦不来的尼可兄妹。
罗里兰塔拨了下琴弦,一颗水球凭空出现,打在沃夫脸上:“还给你。”
“你……!”沃夫气极,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我不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三流演员,总之这里是神圣的音乐大厅,不是你们这种流浪艺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杨阳等人大怒,正要抢上前分开两人,响起一声清喝:“停止这种龌龊的行为!”
伊维尔伦城主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红发武官,总是温文微笑的脸庞此刻笼罩着寒霜。杨阳喜出望外,叫道:“罗兰城主!艾德娜小姐!”
朝她颌首为礼,罗兰看向那只抓着罗里兰塔的手。沃夫不由自主地松开,颤抖着退到一旁。
“对不起,我为臣民的无礼向你道歉。”深鞠一躬,罗兰以严厉的眼神注视嗫嚅着想说什么的小提琴手,“沃夫-赫尔曼,你父亲是市政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什么对同行恶言相向,甚至动粗?”虽然在质问,他也不忘给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台阶下,免得闹到撕破脸,大家难看。
慑于主君的威严,沃夫彻底收敛气焰,老实回答:“我看不惯他是吟游诗人,还有,他是冒牌货……”
“冒牌货?”罗兰疑惑地转移视线,他确实认得维烈,但是那个抱着竖琴的青年眉眼有些熟悉,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瞥见杨阳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当下微微一笑,“什么冒牌货,这位维烈先生我认识,你怕是搞错了。”
“怎么会!”沃夫脱口惊呼,先看看神色冷然,摸不出真实心思的罗里兰塔;再瞧瞧一脸信誓旦旦的罗兰,他可没胆子怀疑自己的主君,就算怀疑了也不敢说出口,悻悻地道,“大概是我弄错了。”看来是那个男人消息有误。
“今后这种错误切莫再犯。你瞧不起他是吟游诗人,更是毫无道理。有什么坚持,音乐上见真章,比比看是谁技高一筹。”
“是。”尽管还有点不服气,但沃夫对自己的本领颇有自信,给了罗里兰塔一个挑衅的眼色,转身走回休息室,顺手带上门。罗兰吁了口气,状似疲惫地敲敲后颈,换回自然的态度:“让你们见笑了。”
“不,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杨阳高兴地和他握手。加林也用人来熟的口吻道:“多亏你解围啊,城主大人。”
“加林先生越来越精神了。”罗兰笑着亲吻老人的额头。希莉丝问道:“我妈妈到了吗?”
“到了,你去跟她打声招呼?”
“才不要!”
罗兰叹气摇头,转向其他人,不及攀谈,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城主大人!”一名司仪满头大汗地奔过来,边跑边挥手,“陛下快到了,您赶快过去主持大局!”
“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啊。”罗兰翻了个白眼,他从早上四点起就没休息过,喝口水都像打仗。杨阳扑哧一笑,揶揄道:“真是个大忙人,有没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了,我本来想过来看看选手们的状态如何,看来他们亢奋得很,用不着鼓励。”冷哼一声,罗兰绽开诚挚的笑容,“希望刚才的事没影响到你们的情绪,比赛好好加油。”
罗里兰塔点点头。昭霆好奇地问道:“你也会表演吗,罗兰城主?”
“呵,如果到时我还有力气就拉给你听——好了好了,你别在旁边跳脚了,我这就走。”调侃了司仪一句,罗兰挥手道,“回头见。”众人齐声应道:“回头见。”
“真是个好男人。”目送金发青年的背影,昭霆赞叹。耶拉姆评价:“倒是很平民化。”莎莉耶奇道:“他本来就是平民啊,我倒觉得他很有威严。”朱特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是威严和魅力兼备了,和阁下有异曲同工之妙。”越发热烈的讨论突然插进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那个男人,是死人。”
众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致转头瞪视发言者:“你说什么!他分明是个大活人!”
“这一点我也在奇怪。”罗里兰塔一派就事论事。这下杨阳彻底肯定他是不会看人脸色,不分时间场合,只凭自己心意行事的人种。瞥了眼加林父子,她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莫非,罗兰城主没有灵魂吗?”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是他的命线断了,系的是别人的命线,可能有人分了一半生命给他。”
“哦。”杨阳松了口长气,抚胸道,“这又没什么。对了,罗里兰塔先生,你先前说‘裂开’是什么意思?”罗里兰塔招手示意维烈过来,答道:“因为这个身体是陶土做的,浸水很容易坏掉。”杨阳听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用陶土做身体,亏维烈想得出!
走近的魔界宰相面带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罗里兰塔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困惑:“不是,我想问反应为什么那么慢?那桶水我明明躲得开。”维烈如释重负,解释道:“抱歉,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所以不能重现你的武艺。”
“哦。”罗里兰塔也不是很可惜,反正他在冥界懒散惯了。那厢,昭霆不耐烦地喊道:“喂,你们要讲悄悄话讲到什么时候?”
“过去吧。”维烈莞尔。杨阳也忍俊不禁,拍拍罗里兰塔的肩,“加油哦,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啊,要不要喝点水,润润嗓?”
“水喝进肚子里,只会裂得更快。”
“……”尴尬之余,杨阳也由衷感慨:罗里兰塔先生心肠不坏,就是嘴巴不饶人。不过能够忍受这样的男子,他的妻子也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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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罗里兰塔后,杨阳一行来到加林的包厢。因为不是音乐会的主办人之一,地位也没高到需要向贵宾们请安的程度,加林就没有带小辈们出去见识。杨阳等人也乐得逍遥,闲闲等开赛。惟独希莉丝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向南城城主的包厢。
虽然嘴上说不见,但毕竟是母女天性,又离家三年,心里多少有点挂念。而且,前段时间梅迪又是惨遭西城侵略,又是被红龙骑士团蹂躏,也许那个工作狂真的如罗兰所言,焦头烂额了。
城主的包厢戒备森严,希莉丝早有准备,戴上面纱,盘起长发,与梅莲可有七分像的容貌气质轻易唬过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目的地。
屏息静气地趴在门上,她意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梅儿。”
米利亚坦城主!希莉丝双手紧握,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毕竟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密友,却听得男子的语气越发温柔,透出掩不住的情感:“你又瘦了,我叫人炖的药膳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喝?”
“够了,欧斯达,虽然这里没外人,也请你自重。”梅莲可严正的提醒却带着不稳,让希莉丝的心沉到谷底。
“我没做什么啊。”北城城主十分委屈,“我只是关心你,这也有错吗?”
“如果你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关心我,我接受了,请回吧。”
“梅儿!”忍无可忍的大喊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响,希莉丝再也按捺不住,将门打开一线,正好目睹母亲的旧情人把她抱在怀里的景象。
梅莲可很快挣开,却面红耳赤,呼吸紊乱,显然情动。米利亚坦也察觉这一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激动地道:“梅儿,别再躲了,你明明还没忘记我,那又何必顾虑那个死人?为他守这么多年活寡也够了!”
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希莉丝掉头飞奔,因而没看到梅莲可狠狠甩开米利亚坦的钳制。
不辨方向地乱跑一通,她好容易稍稍冷静下来,一把扯下面纱,揉乱头发。遗传自母亲的焰色发丝掠过眼前,又勾起熊熊怒火,毫不犹豫地攒在手里,用匕首切了下来,扔在地上,死命地践踏。
“踩死你!踩死你!”歇斯底里地咒骂,天空色的眸子溢满深切的痛恨、鄙夷、伤心和失望。良久,她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包厢。
“希莉丝!”
远远望见走来的同伴,和其他人分头寻找的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迎上前,“你怎么……天哪!你的头发!”心疼地撩起一缕断发,她又是震惊又是不解:“谁干的?我找他算帐!”
“是我。”
“呃!?”
红发少女抬眼,神情似哭似笑地凝视他:“对不起,阳,让肖恩出来一会儿好吗?”杨阳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闭上眼,双手在胸前结印,下一秒,棕发青年的形象覆盖了原先的身影。
“希莉丝……”不等肖恩发话,希莉丝已扑进他怀里,发出压抑的啜泣。离得近了,那头剪至肩膀的发更为触目惊心,肖恩心痛地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充满抚慰之意的动作融化了心防,希莉丝放声大哭。
“不哭,不哭。”肖恩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拍打的节奏也急促起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帮你出气,揍那个害你剪头发,害你哭的家伙!”
“我妈妈……”希莉丝刚委屈地倒出三个字,咬牙改口,“不,她不是我妈妈,那个不忠的女人,又和她的旧情人好上了!”
“旧情人?啊,你妈妈的旧情人是北城城主。”
“对!我亲眼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说些肉麻到腻歪的情话——混蛋!既然忘不掉那老色鬼,当初就不该嫁给我爸爸!嫁了又旧情复燃,这算什么?何况我爸爸还一心一意对她!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恩爱忠实吗?爸爸活着时她厌恶他到看他一眼也不愿意,爸爸去世没几年她就投奔到旧情人怀里——我鄙视她!我鄙视她!这种不贞又放荡的女人,最好和她那个花心情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肖恩试着劝慰:“希莉丝,她毕竟是你母亲……”希莉丝厉声打断:“去他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我光是想到和她有血缘关系,就恶心得想吐了!所以我割断头发,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叹了口气,肖恩再次紧紧搂住她,给予无言的包容。
“肖恩……”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希莉丝开始为刚才大吼大叫的失态模样羞愧,“我……”
“别难过了,她是她,你是你。”
“……嗯。”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爱你爸爸对吗,那也要尊重他爱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好的地方,你不要学就是了,不必斤斤计较血缘的影响。我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修复,不过现在还操之过急,先顾好你的心情再说。”
“嗯。”希莉丝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肖恩也回以安心的笑容,视线落在她的发上又转为痛心,伸手打理:“唉,这么漂亮的头发,你下手也太狠了。”切口整齐,端的是干脆利索,足见她当时的决心。希莉丝红着脸嗫嚅:“那时侯头脑发热,什么也不想就——”
“没关系,再留长就好了,这样也满可爱的。”
“嗯。”希莉丝再次依恋地偎进他的怀抱。肖恩刚垂下手想抱住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睁到最大,瞪视走廊的尽头。
适才惊鸿一瞥,看见一道白影闪过,伴随着水银似的光华,仿佛月光凝成的细丝。他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灵魂却因为震撼而战栗,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受控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汹涌而出。
“肖恩?”察觉臂弯里的身体陡然僵硬,希莉丝关怀地抬头,惊见他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异样的神色像失了魂,连忙拍打他冰冷的颊,“你怎么了?”
“啊…啊?没事。”肖恩回过神,一手扶住额,“刚才有点不舒服,大概是着凉了,我们回去吧。”
“先让我看看!”
“没事啦,真的着凉睡一觉就好。呐,走吧,再不回去,大家要担心死了。”
相携走远的背影让银发的偷窥者黯然垂下眼,嘴角浮起落寞的笑痕。
时不再来,物是人非,如今你重视的对象是你的伴侣,你口中的大家也不再是我们。
既然如此……帕西斯的眼神渐渐冰封,转身迈开大步:我也会彻底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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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演的前一刻,东城城主终于得以坐下来歇口气,倒杯酒慰劳自己,不想才喝第一口,就被冷不防冒出的熟人吓得差点喷出来:“师父!?”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来吗?
“哟,徒弟。”帕西斯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目光定在他手上的杯子,“有好酒也不通知我一声,太没义气了。”
“说什么呢,我还特地寄请柬给你,是你自己不赏脸。”罗兰叹息着将整瓶酒丢给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说吧,为什么突然想来了?”
“我父亲来了。”
“……”
尽管自制力深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罗兰还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露出张口结舌的蠢相;一旁的艾德娜更踉跄了一下,险些匍匐在地。把他们俩的反应当成下酒菜,帕西斯好整以暇地品尝佳酿。
拉回惊飞的神智组装完毕,罗兰面无表情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我去拜见。”
“不是老人家啦。”帕西斯坐没坐相地搭着椅背,下颚枕在手肘上,“他死时才28岁好像,在冥界的时光不算。就是那个冒充维烈,把头发染成黑色的家伙。”罗兰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这么说,是有人召唤他?”一个老的不够又来一个,这世界是怎么回事?群魔乱舞?
“对,那个好事的维烈!”帕西斯咬牙切齿。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异,罗兰试探地问道:“你,讨厌他?”帕西斯定了定神,审视自己的内心:“嗯…小时侯是很讨厌,不,恨死了,认为他配不上妈妈,后来回头想想,当初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死,害我们变成孤儿寡母就不是他的责任。不过,还是看他很不顺眼。”
“哦,那么知道他离开冥界的原因吗?”因为麾下有死灵法师,罗兰对降灵术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对人世有强烈的执念,亡灵不会回应施法者的召唤。
“哼,肯定是来见我了。想得美,我才不让他见。”帕西斯嘴上说得强硬,心里却着实希望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因此也更加愤懑,“罗兰,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杀他个下马威,到时把耳朵塞起来。”
“喂。”哪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当着主人的面说要砸场!
“安啦,我会弹首曲子给大家压惊,让他们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还快活得不得了。”
“嗯哼。”这还差不多。
帕西斯一口气喝掉半瓶酒,笑眯眯地道:“我就坐你这儿欣赏音乐吧。放心,不是用这个模样。”语毕,他戴上幻象手镯,身形一转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丰满女郎,在艾德娜呆愕的注视下依近罗兰,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吐气如兰地道,“如何,东城城主和他的神秘情妇,这个组合挺轰动吧?”
“师父~~~”罗兰被他气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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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琴是艺术之都,比起奢侈到俗气的米尔菲拍卖会,过程丰富了许多,布置和演出也颇具匠心,虽然不少王公贵族纯粹是附庸风雅,也看得津津有味。
以大型的协奏曲和交响乐为主,几支知名乐团相继上台,其中沃夫所在的剧团最为出色。杨阳凝神细听了一下,确实无可挑剔,仿佛一件精工雕琢的工艺品。但是在带给感官美妙享受的同时,却无法触及心灵,只停留于表面的感动。
也许过于追求技巧,就会失去那份纯净的本心吧。想起银发圣职者虽不登峰造极,却震撼心扉的琴艺,她眸光转柔,随即增添了一抹深思:这么推测,神官恐怕真的是亚利安族的后代。
营造出优雅的氛围后,高贵的音乐家们纷纷退场,换上富有民族特色的节目。青春活泼的少女穿戴得仿佛花朵的精灵,载歌载舞;精彩的驯兽和妙趣横生的口技和杂耍,令人目不暇接。因为是宗教为主题的表演,圣谈剧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继唱诗班的礼赞后,演员们粉墨登场。
东城的包厢里,艾德娜瞪着剧情简介结结巴巴:“你…你真的要让这样的戏剧上演?”
“对啊。”罗兰一派好整以暇,笑容充满期待。
“你疯了!陛下会以为你想反!”
“不会的啦,他只会以为是搞笑剧,横竖拉克西丝和德修普都不在,没人会看出来。”
《圣徒马林》,改变自历史上一位真实的人物。在中城卡萨兰,对教坛做出杰出贡献的人一般都会在生前或死后受封[圣徒]的称号。这位马林,传闻原先是个默默无闻的平民,一次在街上被有夫之妇邀请当了入幕之宾,巫山**到一半丈夫回来,撞破了奸情。亲眼目睹夫妻俩互刺而死的马林,因此认识到生命无常的道理,将余生奉献给至高神,最终大彻大悟,荣登圣徒宝座。
当初罗兰看呈上的剧本时,不住拍案叫绝,当看到马林赤条条向神发誓的一段,更是笑到岔气,毅然决定让这出戏公演。
于是,台下观众只见男主角和女主角在黑暗里嘿咻嘿咻,蜡烛亮,可怜的丈夫横眉竖目地出现,追着只裹了一条床单的妻子到处跑。期间,那若隐若现的曲线看得男士们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口水不停地往下咽。昭霆笑得前仰后合:“天哪!太搞笑了!A片都没这精彩!”莎莉耶也抹着笑出的泪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本来还以为,圣谈剧很无聊。”杨阳喝水想平息笑意却反而呛到:“咳、咳咳,真是黑色幽默。”
而男士一方,加林父子哭笑不得,暗叹主君太也开放。维烈尴尬得不知看哪里,俊脸通红:“似乎露骨了一点。”耶拉姆面无表情地修正:“不止一点吧,没看到那边有个脱光的男人?”朱特捧腹:“不,不是全‘光’,重点部位还遮了一顶帽子。”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笑声。
希莉丝辛苦地挤出声音:“希望别有人搅局,这真是杰作。”她多虑了,国王和贵族们的包厢也是一片人仰马翻,虽然几个圣职者认为戏剧有讽刺意味,见主君这么乐衷也不好说什么。
气氛达到**,终于轮到万众瞩目的表演赛。甜美动人的歌声,华丽夺目的舞蹈,选手们各逞本领,异彩纷呈。因此,当罗里兰塔平平无奇地行礼,在椅子上坐下以前,都没有引起多少反响。
“加油!加油!”杨阳等人大声鼓劲,俨然拉拉队的架势。罗兰也细细观察,忽而皱眉:奇怪,这种像人人欠了他一百万的神气,我好像在谁脸上看过。不是师父,是……回忆片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德修普!乖乖,连抿嘴的弧度也一模一样。
……巧合吗?心神不宁的猜测在一缕清音下化为乌有。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弦,舒缓的曲调仿佛来自太古的悠然,如小溪缓缓流泻,化为絮云的飘浮,化为初雪的纯净,旋转出奔腾的急流,涤荡出汹涌的浪花,变幻莫测,千回百转,最终归于宁静的大海。
《蓝色梦幻》,水的咏叹调,被亚利安族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沁人心脾。
曲目结束,场内久久无人做声,心醉神迷,爆发的前一刻,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
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浮现在罗里兰塔面前,发出愉悦的颤音,纹路细密的原木表面,流转着月光般清凛皎洁的银光。这是传说中魔曲师使用的乐器,此次大赛的奖品之一。
“银月光华……”感慨地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罗里兰塔放下竖琴,轻轻抚摸它,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怀念,过往的岁月浮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满溢的情感,沉浸在一幅幅鲜明的画面中。
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
铿锵有力的重击,短促急骤的连拍,一曲气势十足的矮人战歌[狮鹫兽之魂]震撼全场,人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跳起来发泄满腔的激情。高亢之音不断鸣响,一声盖过一声,壮阔豪情中透出无限苍凉,一如明知生还无望,也一往无前的战士忘我的呐喊。正是当年勇敢抗争人类的迫害,在战歌平原上舍身拼杀的异族们,惨酷战争的重现。
不知不觉,悲怆的曲调舒缓下来,渗入一丝柔情。仿佛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胞泽战友不需言传的默契,同甘共苦的伴侣相濡以沫的丝丝情怀。慢慢的,旖旎变成了青涩,战鼓远去,杀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飞快变幻的风景,交织着同伴情谊的颠沛岁月。
和煦的夜风,明净的星光,甜美的花香,轻柔的浪漫曲散发出醉人的气息,宛如情人香醇的吻。偶有小风小浪,也只是几个转折就悄然逝去。重新敞开胸怀的吟游诗人拾回了过去的快乐与温情,淡化了仇恨铸就的冷漠。带来这一切的人儿纯真美好,笑容如诗如梦。羽化蜕变的那一瞬历历在目,从难分性别的孩子抽长为娇美动人的少女。肤如雪,发如云,温柔的绿色包裹着晶莹的洁白,勾勒出玲珑完美的体态,清澈的眼波是四月天气里比弱柳更美丽的颜色。
正当众人沉醉的时刻,魔术师般的音乐家再次天衣无缝地过渡到抒情曲。炎凉的世态,渗透骨髓的孤独,横遭惨变的悲痛和失去目标的迷惘随着凄清的曲调弥漫开来,如泣如诉,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
金鸣震天,远比第一曲战歌更尖锐的高音震散哀伤的气氛,强烈的愤怒滔滔不绝地涌出,生死一线间的张力被慷慨激昂的军乐拉伸到极致,被世人定义为柔弱的亚利安族全体却在死灵王的威胁下表现出不屈的气概。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也决不抛弃尊严,助纣为虐。近乎全族的牺牲让年方弱冠的少年红了眼凉了心,从此回不去无忧无虑阳光明媚的童年,无声的世界一片黑暗,奏响听不见的弦,控诉命运的不公和残忍,继承族人的遗志,在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上艰难前行。
淙淙流水洗去了悲愤和仇恨,喜怒哀乐都在回首间烟消云散,最终还是回到那里,记忆中的那方乐土。有慈和的亲人和温馨的小屋,青山碧水和绿树繁花,与同伴打闹嬉戏的场景一幕幕飘过脑海。轻松活泼的田园曲由急变缓,隐隐有了空宁的趋势。优美的安魂曲犹如母亲温暖的拥抱,温柔地抚慰每一颗受创的心灵,为整首绮丽万千的乐章划下完美的句点。
掌声如雷。
不仅观众,选手们也由衷地鼓掌赞颂这位无一不精,技艺超群的乐师,心悦诚服。甚至没人质疑银月光华为什么会跑到他手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赢了,赢了。”昭霆喜极而泣。余人也互相拥抱,欢欣鼓舞。
赢不了。手指顿在琴弦上,帕西斯神色复杂地注视下方的父亲,听狮鹫兽之魂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无关天赋,是成长环境的缘故。虽然有莉拉这个启蒙老师,但他毕竟没受过正统的音乐教育,而且很多技巧莉拉也不会,一心往魔曲方面发展又使他疏于平常曲目的练习。
不过……银发青年眼神一冷,嘴角泛起如冰的微笑:有一首曲子我是必胜无疑。
被称为亡者挽歌的冥殿奏鸣曲。
透明的细弦迸出黑色的火花,一声尖锐至极的长音贯穿整个音乐堂,宛如万鬼的嚎哭,撕裂五脏六腑,超越感官所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刹那被震晕。
罗里兰塔一颤,惊喜地抬头,却没有看到半个眼熟的身影。意会儿子是在挑战,只有赢了才让见尊容,他微微一笑,调弦准备迎战。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变。
身体好像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住,无法动弹,僵凝的手指使不出力。
忽高忽低的调子却是难以置信的奇诡艳丽,勾魂夺魄的动听,如毒药附骨蚀心。引诱生者的魅之曲,亡灵的恶意隐藏在甜美的笑容下,锐利的獠牙被华裳掩盖。
再不反击,会被撕裂。罗里兰塔冷静地判断出,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挪动手指,拨了几个清亮的音,准确地撕开伪装。
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
悲伤、痛苦、愤怒、憎恨……不是个人可以看开可以调解的情感,而是复数来源汇聚而成的巨大漩涡,连拥有坚定心志的亚利安族青年也抵抗不住,被卷入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的心会是这么深这么冷的绝望?
震惊和疑惑使罗里兰塔失去了先机,只能采取被动的守势。灵巧的音符躲避着亡灵们的爪牙,自成一方清净不受干扰的禁地。突然越拔越高,飞向云霄,欲冲破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囚笼。
砰!抵达出口的前一刻,银月光华的最高弦“离”,生生震断!
没有慌乱,罗里兰塔只是淡淡把半截断弦拨开,继续维持阵线,想方设法。半晌,曲调一变,呼应着沉重的奏鸣曲一降再降,试图与之融合。然而,再低的旋律也无法同调,深渊底部响起冰冷的嘲笑,次高音弦“羽”和渐次高音弦“征”接连崩断,堪比神器的七弦琴顷刻间只剩四根弦。
深埋的伤口无药可救,封闭的心拒绝治疗。
蔚蓝如海的双眼笼上深深的阴霾。即使在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也没感受到这么深刻的绝望,这孩子过的到底是什么生活!?
一分神,对方的优势大增,千年囚禁的怨愤如山压下,罗里兰塔全身剧震,脸色惨白。若非这个身体是陶土制成,他此刻已大口吐血,颓然倒下。饶是如此,实际所受的伤害只有更大。
生平头一次,软垂的手奏不响琴弦,铮铮铮三声,低音弦“角”,最低音弦“宫”和渐中音弦“离”一齐断裂。
发出胜利笑声的亡灵抓住他,把他拖往深渊。无力反抗地下坠,神智逐渐模糊。
生前的一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感觉不到应有的情感。惟独厌倦,无边无际的厌倦包围住他,疲惫得不想睁眼,只想长睡不起。
突然,食指一痛,他眨眨眼,定睛看去,原来是断弦划破了指尖。没有血流出的伤口却刺激了他的记忆,幼年学艺的情景清晰浮现。
[不能放弃,放弃你就永远学不会。]
不能放弃……
波澜壮阔的奏鸣曲在耳边缭绕,他甚至看到宇宙的诞生和星辰的毁灭,白骨累累的大地和尸横遍野的城池,还有染血的汪洋。
人间已是无边的地狱,冥神统治了一切。
但是,心中那棵希望的种子却悄悄发芽。
就如潘多拉之盒,尽管百鬼横行,灾难丛生,希望依然留了下来。
可七弦琴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根弦,中音弦“周”。沉吟了一瞬,罗里兰塔眼里浮起玉石俱焚的决心,一字一字道:“生命之绝响,一弦动七音。”
奇迹出现了。仅存的中音弦竟发出七个音阶,音色之美超越了世间任何一把乐器。
不破坏黑暗的囚笼,也不刻意接近冰封的心灵,只是静静地、用心地歌唱自己的感悟。个人的心结只能靠自己解开,也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空白的相处更划下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能做的,只有留下一颗小小的火苗,让那个孩子日后回想起来,会感到一丝丝的温暖。
漫天花瓣纷纷落下,纯净的白光融化了死神的镰刀,将安详的弥撒播向每个角落。
两首风格炯异的乐曲汇聚在一起,竟合奏出胜过所有音乐的华美篇章。
帕西斯和罗里兰塔都陶醉在酣畅淋漓的演奏中,遗忘了身外的一切。这是个只有音乐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是他们任意挥洒的音符。
终于,两首曲子同时走到尾声。默契地,节奏越来越缓。
功成身退的银月光华从最后一根弦断成两半,抱着老朋友,罗里兰塔深深感叹。悼念良久,他摇晃着站起,踉跄了几步,有所感应地转过头。
右手扶琴的青年站在舞台一角,雪色衣摆在灯光下如水波微荡,披泻而下的银丝仿佛月光的匹练,皎洁而秀丽的容貌清晰地印出那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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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后来到走廊,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没有感人的父子重逢,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拥抱和告白,父亲的表情还是一百零一号,儿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桀骜不驯。
“你要顶着那头黑炭到什么时候?”帕西斯一开口就是讽刺。罗里兰塔也不介意,轻轻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发丝荡漾开来,从根部退去颜色,晶莹剔透,摇曳出千年的流焕,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庞更为出尘淡雅,宛如圣画中的神祗。
哼,小白脸。帕西斯不是滋味地轻哼,认定母亲是被这张脸欺骗,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归于小白脸的范围。
“你讨厌我。”罗里兰塔这句话并不是疑问。被这么直白地指出,帕西斯反而有点尴尬,干脆挑明:“不到这个程度,不过别指望我叫你一声爸爸。”压抑心中的酸涩,罗里兰塔沉着地颌首:“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是当然的。”
忽然不好受起来,他是被留下来的一方,焉知死者的心情。如果看得见又无能为力,那会是怎样的煎熬?
“我问你,你会瞧不起妈妈吗?”
“什么?”罗里兰塔一愣。帕西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提高嗓门:“也许妈妈没告诉你,后来她做的是什么营生,但我要让你知道,她是用卖身……”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罗里兰塔打断,第一次裸露出鲜明的表情,蓝眸被怒火烧得通红,“不能保护她,是我的错!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她!告诉你,我是重罪犯,因为我把曾经染指她的人都杀了,即使被冥王责罚永世不得超生,我也不后悔!”
听的还算满意,帕西斯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分数,缓和了态度:“她好吗?”
“很好。”敏锐地看出他的变化,罗里兰塔心下稍慰,脸上的线条回到原本的漠然,“很挂念你。”帕西斯垂下眼,一时无语。
“你的生命应该早就到头了,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还回得去么?内心涨满苦涩的自嘲,帕西斯却浮起带着透明感的微笑:“快了,我很快就能和你们团聚。”罗里兰塔点点头,也露出些许笑意:“冥王说,你意外成为协调神的神体,要期满才能自由,我们就数着手指头盼那一天。”
原来……帕西斯目瞪口呆,险些喷笑出声:哈!好样的!那群撒谎不打草稿的神!
“帕尔?”
“没什么。”收起情绪波动,帕西斯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有了千年的平静,将来的事就留给冥王去头痛……不行,那骗子被扁成猪头也不关他的事,但是他不能让莉拉难过。
这时,罗里兰塔呻吟了一声,抱住上身,“抱歉,我好像非回去不可了。”帕西斯猝不及防地惊呼:“为什么?”
“因为这个身体原本是个陶土娃娃,浸了水,又经过刚才的冲击,吃不消了。”
……维烈那个混蛋,也不用好点的媒介!只能长话短说,帕西斯按捺骂人的冲动,道:“再叫妈妈生一个!”罗里兰塔傻眼:“啊?”
“啊什么啊,你太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妈妈怀孕!”
“可是,我是灵魂,灵魂不能让女人怀孕。”基于男性尊严,罗里兰塔不得不为自己辩白。帕西斯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视他:“那就想办法!叫冥王帮忙!或者再捡一个!”
罗里兰塔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帕西斯心脏扑通直跳,担心自己的用意被看穿。
但是,不知是时间来不及,还是琢磨不出,罗里兰塔并未质疑,只是平静而坚定地道:“我们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碎裂的陶土散落一地,只在现世逗留了短短两天的灵魂返回了冥界。
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捡起碎片拼凑,帕西斯施了点小法术让娃娃凝固,却不知道该拿手上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揶揄的声音:“收起来吧,这是你爸爸啊。”
“罗兰!”
伊维尔伦城主步伐不稳地走近,全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看到他这个模样,帕西斯脸色大变:“你没晕过去?”
“是啊,你差点害死我了,现在我还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蜜蜂在飞。”罗兰按着额角。
“笨蛋!我叫你把耳朵塞上!”帕西斯破口大骂,一步并三步冲上前,关怀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没事。”罗兰放下手,由衷地笑了,“也幸好这样,不然就听不到那么精彩的演奏了,你们弹得真好。”帕西斯微微脸红地撇过头:“巧合而已。”
“和解了?”
“……唔。”
“那就收起来吧。”罗兰笑道。帕西斯装出不甘不愿的样子,把父亲曾寄身过的陶偶塞进怀里:“好啦,我回去了,那边还积了一大堆工作没做。”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帕西斯愕然,对上徒弟寒恻恻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摆手道,“哈哈,我这就去收拾,我这就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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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首催眠曲唤醒场内的观众,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失神,帕西斯飘然离去。然而,即使他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还是有无法弥补的漏洞在。
修好的琴放在椅子上,之后的比赛继续进行,虽然有选手注意到那个笃定夺魁的人不见了,但以为他是回休息室,或是包厢了,没有引起骚动。直到公布结果,工作人员开始找人后,才发现不对。
“罗里兰塔不在!?他没回来啊!”
听到这个消息,杨阳等人万分惊讶。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呆:“什么罗里兰塔?”
“啊,没有,没什么。”大家赶紧打哈哈,希莉丝连哄带骗地将对方拐出去,其他人手足无措地对看,昭霆第一个叫起来:“他去哪了?”维烈捏了个手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在…他不在这个音乐堂里。”
“怎么会这样!”
加林最为镇定:“可能是离开了吧。”在他的认识里,世外高人就应该是这么不取分文地消失。杨阳摇首:“不,他不会连声招呼也不打。”莎莉耶指着桌子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行青色的发光文字映入众人的眼帘:对不起,身体吃不消了,不得不先走一步——罗里兰塔留。
房间里回荡着死一般的寂静,半晌,被昭霆的呢喃打破:“他就这样走了……”耶拉姆当机立断地道:“维烈,你代他领奖,反正你本来就是真正的‘维烈’!”
“不行!”维烈还没表态,萨芬插口阻止:“音乐会的规矩很严格,不能代为领奖,哪怕是亲人、同伴!”
“我打扮成他的样子呢?”不忍少年像听见噩耗的表情,维烈问。加林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维烈啊,不是我打击你,这还是行不通。因为领完奖,还要表演一曲。你的琴艺……比起罗里兰塔先生,要差一截。”
无计可施,完完全全的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的众人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绝望。
结果,五千金币还是没有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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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忙一场,杨阳等人的心情只能用窝火形容。当追根究底,得出一切都是那个人证的错后,火气更上升为杀气。
“如果不是尼可和菲去告密,那叫沃夫的家伙就不会泼罗里兰塔水,没被泼到水,罗里兰塔的身体就不会吃不消,就会顺利拿到奖金。”
此话出自杀气最浓烈的耶拉姆口中。昭霆在旁边摇旗呐喊,坚决支持,还附加将兄妹俩大卸八块的提议。老成持重的维烈摇头不赞同:“我感觉菲不是这种人,可能是尼可擅做主张。”
“我也这么认为,还是先找他们问清楚。”杨阳站在他这边。希莉丝和肖恩也主和,而朱特和莎莉耶主战。正当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时,响起敲门声,离得最近的萨芬赶紧跑去开门。
“艾德娜小姐!”杨阳第一个认出来人。加林父子连忙行礼。身为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虽然没有政治上的实权,但在社交场合,艾德娜就等同罗兰本身,任何人都必须待以城主的礼节。
“打扰了。”红发侍卫一视同仁地行了个注目礼,嘴角漾着爽朗的笑,“大人叫我来问问你们,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是。”众人苦笑。艾德娜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现在包括陛下在内,有几十位贵客邀请他做自己的专属乐师。大人正出面应付,不过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很快就会杀过来。”闻言,众人的脸色转为青白。
“大人的意思呢,是你们撇清关系,趁乱离开,之后的事交给他和加林先生处理。反正知道内情的人很少,瞎编一通就瞒过去了。至于你们的损失,大人已经派人送到加林先生府上,你们回去后可以问总管拿。毕竟那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伴,他不告而别,奖金还是他的。”
耶拉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把奖金给我们了?”艾德娜笑道:“不是奖金,奖金是他的,是你们推荐人才的奖励费三千金币,扣除撒谎的罚金一千,共两千。”冒险家们悻悻而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也难怪,本来一毛钱也没有,突然得到两千金币,管什么名目,统统收了!
“请代我们谢谢他。”耶拉姆诚恳地道,对东城城主充满了好感。杨阳叹道:“我们又欠了罗兰城主一次人情呢。”希莉丝突然叫起来:“不行!尼可兄妹…那两个告密的人还在城里,可能会害事情穿邦!”
“不用担心,沃夫-赫尔曼先生已向大人招供了一切,包括对那位先生的致歉。所以一回头,大人就派人把那两兄妹接出来,打包扔到郊外。你们乘总管准备的马车走后,会在路上碰到他们,到时再好好清算吧。”艾德娜条理清楚地汇报,不掩对主君的敬佩。杨阳等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好高的效率,好细致的安排,太强了!
于是,搭着顺风车,揣着鼓鼓的荷包,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出了城,告别带给他们不少体验的音乐之都。
距离伦琴约莫二十公里的三岔路口,他们见到了人。尼可一脸焦急地围着妹妹转悠,似乎在说服她;而菲咬着下唇,闭着眼不理他。看到这个阵仗,维烈松了口气:“果然是尼可擅做主张。”
听到车轮声,尼可紧张地抬头,顿时尖叫了一声,拉着妹妹就要逃跑。菲差点跌了一跤,睁眼瞧见来人,露出又惊又愧的神情,仆倒在地:“维烈先生,维烈先生,对不起!”
“快起来。”魔界宰相急忙扶起她,拍拍她弄脏的膝盖,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那么颓丧,哥哥就不会为我出气,跑去告密。”菲摇摇头,绽开凄然的笑容,“哥哥已经不辨是非了,都是因为我。”维烈依旧不生气,摸摸她算不上柔软的发丝:“那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好的哥哥。”
什么啊,这种感情还有没有天理啊?简直乱来嘛!其他人不以为然,一个比一个摇头摇得猛。
尼可粗暴地分开两人,对妹妹道:“菲,别跟他道歉!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儿不对了?”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愤怒得眼眶含泪:“你给我闪一边去!”尼可捂着脸颊,呆呆退了两步。
“……就像你看到的,有时候我真的受不了他了。”菲擦擦泪水,苦涩地道,“以前还不是这样,自从我变成聋子,受到他人的嘲笑而变得自闭,他就越来越横霸无礼,为了保护我无所不用其极。我看不下去,才拼命学习笛子,想告诉他我还是有用的,不是废人,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想岔了。”
“菲……”尼可挤出虚弱的声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维烈也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转向菲:“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菲淡淡苦笑:“回村子。虽然他是这种人,我还是无法嫌弃他。既然他是因为我吹笛子变成这样,我就不吹笛子了。”尼可惊喜至极:“真的,菲?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去?”
等等,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啊?杨阳等人越听越皱眉,只见菲板着脸道:“干嘛,跟你回去还不好?不要我当新娘了?”尼可欢呼着抱起她:“不,不,我要你,只要你一个!”菲忍不住破功,回以害羞的微笑。
“喂!你们不是兄妹吗!什么新娘的?”昭霆又是肉麻又是错愕地质问。尼可放下菲,不悦地瞪视她:“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为了旅行方便才互称兄妹。”
……原来如此。众人拍拍胸口,让受惊的心脏归位。维烈向菲道了声恭喜,视线却对着尼可:“你妹妹已经为你做出了牺牲,你却连一点反省也没有,实在令人寒心。这样下去,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的。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她,只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起码,你要学会倾听她的心事。像吹笛子这件事,你如果早点发现她的真意,就不会一味朝别人挥舞拳头,而是磨练自己的耳力,让菲吹出好听的曲子了。”
“你…你……用不着你管!”
“我言尽及此,愿不愿意接纳,全看你自己。”
尼可脸色阵红阵青,最后定格为**的横蛮,呸了一声,拖着感激颌首的菲走路。
“什么男人嘛!”莎莉耶朝他的背影跺脚。昭霆也唾弃地比了个拇指向下的粗鲁手势:“差劲!他妹妹看上他真是瞎了眼了!”希莉丝叹气:“看来真的如维烈所说,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杨阳却笑着斜睨怅然的黑发青年:“其实,刚刚的话不应该由你说。”
“咦?”
“你没发现吗,尼可把你当成情敌了,所以不管你说的多中肯,他都不会听。”
维烈窘得满脸通红:“怎么会!我对菲……我对菲……”杨阳摇手打断:“不关你的心情,这是尼可的认定,而且他会这样想也难怪。如果不是菲对他情有独钟,肯定会对你产生好感。”希莉丝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对哦,我们的维烈相貌好,气质佳,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标准的女性杀手嘛。”
“说不定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耶拉姆若无其事地接口。昭霆做惊讶貌:“天哪!那会有多少人?他活了N年耶!”莎莉耶击了下掌:“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参加谢神祭的叶尔玛,也说他是她的初恋情人,千里迢迢找他哩。”朱特感兴趣地追问:“什么什么?告诉我,看不出维烈有这么长的风流史。”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都针对我?”脸皮薄的魔界宰相局促得连手也没地方放,连连倒退缩成一团。杨阳笑着拍拍他:“别紧张啦,这说明你魅力大,是好事啊。”
“我不想那些人喜欢我,我只希望一个人回应我的感情。”
笑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不知情的莎莉耶和朱特,余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半晌,杨阳站了出来。
“维烈。”她的神色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是时候走出玛格蕾特的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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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出么?
半坐在旅馆客房的床上,维烈凝视窗外的风景,心思却飞到遥远的过去。平常总是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胸前和枕被上,被清晨的阳光映成浅浅的金色。年轻的脸庞恬静、柔和,蕴涵着无限的深邃和包容。虽然在不怎么整洁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却让人想起洗白的棉褥,那是连袖口都干干净净的青年特有的风情。
在院子里练习射箭的杨阳偶一抬头,不禁叹了口气,实在无法理解已故的魔族公主为什么会选择精灵王而不是这个男子。尽管温和燃烧不起激情,但只有温和才是真正的港湾,可以安心地依靠一辈子。
算了,也许她喜欢霸道的沙猪男,或者高傲的酷男。杨阳拔出树上的箭,泄愤似地捏紧:关键是维烈的幸福,上哪儿找个好女人给他?嗯,先说服他,打破他的坚持。这家伙也是死脑筋,很难拗过来。
“杨阳!”
正想得出神,头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已经叠好床铺,打理好自己的维烈靠着窗,冲她喊道:“老板叫我,我必须回去一趟。”
“贝姆特城主?”立刻反应出来“老板”是谁,杨阳好奇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嗯…听口气好像挺麻烦,具体什么事不知道。”见对方一脸不舍,维烈漾开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会尽快处理,回来和你们会合。”杨阳点点头,回以信任的灿笑:“嗯!”
“代我跟大家打声招呼——肖恩,我不在,他们就交给你了。凡事谨慎,别胡闹,别莽撞。”维烈像个老爹一般叮咛。肖恩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扬手,大咧咧地道:“安啦,包在我身上!”
实在有点不放心啊。带着满满的牵挂和快去快回的决心,现任魔界宰相,未来的西城宰相施法离去。在场的三人都没料到,这场原以为短暂的分别会延长到近两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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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伦琴后,经过两天的急驰,一行人进入东城的中部地区。绵延四百多里的帕威廷山脉阻挡了来自北面的寒冷气流,构成一个极为适宜的地理屏障。这就是和南城的凡尔加平原并列为两大平原,有[粮仓]美誉的帕威廷三角。
伊维尔伦第一大河格兰特河咆哮着从巴提亚谷地冲出,沿着广袤的平原西南侧舒展开来,骤增至三、四里宽的河道使她变得平静而驯服,温柔地滋润着整个帕威廷区域。而在更北方,由沉星森林中部穿出的卡拉尔河一直向南,穿越平原中部,与东面蜿蜒而来的涅斯河汇流,最终在沉沦沼泽南部汇入格兰特河。
被三条大河环绕的帕威廷三角美丽而富饶,有着极为发达的农业。而帕威廷山脉垂手可得丰富矿产和木材资源也极大地刺激着手工业的发展,是东城最大的粮食来源和工业基地。有名的纺织之都德兰,钢铁之都雷坦和金麦城约瑟里都建在这里。而由于矿区还出产大量的魔晶石,垂涎这种优秀媒介的法师们就在当地最大的都市埃维里沃建起研究院,隐隐有发展成另一个公会的趋势。
杨阳一行到达外围的领地时,正值白昼和夜晚交接的时刻,远远望去,只见珍珠白的尖塔,碧蓝如玉的河水,和岸边仿佛真正的翡翠般嫩绿的天堂树,共同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就像披了一层金黄羽纱。姑且不论其他,光是伊维尔伦这种水天一色的美景,就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瑰丽。
在一家名叫[好聚好散]的旅馆歇了一宿,次日清晨,维烈还没来得及参观就被上司召回西城,没多久派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告知最近可能赶不回来。余人遗憾之余,决定大吃一顿弥补少了一个同伴的失落感。这也是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的传统。加上财务状况充裕,等于后勤部长的少年也没有罗嗦。
炖羔羊肉、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不但肖恩和昭霆欢呼雀跃,不好此道的其他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酒足饭饱后,重掌身体的杨阳本想出去买早报,配着红茶边喝边看,瞥见餐厅角落有报纸架,暗叹东城真有文化气息,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挑了几张回来,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阳?”希莉丝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
“天哪……”压根没听见同伴的呼唤,杨阳盯着纸面呻吟,左右看了看,冲到角落拿起所有的报纸,对愣住的众人道,“跟我来!”
一头雾水地跟着她来到楼上的客房,看清她所指的头版标题,众人才恍然大悟,发出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元帅篡位了!老天!她真敢做!”希莉丝挥舞叉蛋糕的叉子,神色是兴奋而不是惊恐,“太棒了!她果然是我的目标!”余人无言地注视她。耶拉姆双手环胸,沉吟道:“这个国家的政局终于变动了,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昭霆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个独眼女海盗这么狠,简直是异世界的武则天嘛。”
“嗯,她能够把自己的兄长软禁,谋夺他的位子,说明她是个辣手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明君,都会有场血腥风云了。”杨阳赞同。希莉丝摇头否定:“元帅是个明理的人,决不会牵扯到一般平民。至于那些贵族、保王党的成员,被宰了也是活该。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莎莉耶唰啦啦翻看报纸,评价道:“可是她似乎不想让她的侄子继承王位,这么有野心的女人,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也许会和其他四城起干戈。”
杨阳微微苦笑:“老实说,我理解她为何不让史…诺因城主登基,他太嫩了。”至今她还以为史列兰是诺因,对他中城城主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议,更别说国王。希莉丝中肯地道:“太嫩不至于,不够成熟倒是真的。元帅做的对,是应该先让他参政而非主持,慢慢熟悉东境的运作。”
“算了,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耶拉姆下达结论,泼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桶冷水。
“未必。”杨阳看向一直没发言的某人,眼神犀利而冷凝,“朱特,你早就知道吧。”
“啊!?”前军人面露诧异。杨阳一手按着腰间的魔法杖,目光灼灼地逼视他:“别装了,我刚刚注意到了,你根本不吃惊,所以你一直在和拉克西丝元帅互相传递消息,对不对?”希莉丝反应最快,闪到她身旁;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划出两块泾渭分明的阵营。
“别这样。”朱特苦笑着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承认和阁下有联系,不过,我并没有出卖你们啊。”杨阳缓和了脸上的线条,却没有解除警备态势:“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毕竟肖恩的力量太大,你的主人会关注他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你看到了,他为了避免席恩附身,只能待在我的身体里,力量也只剩下原先的十分之一,实在构不成威胁了。我们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行不行?”
“既然不妨事,让我跟着又有什么关系?”朱特试着打商量。杨阳的脸色沉下来,手指床上的报纸:“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会同意,但现在,我不同意!你的主人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肯定对你下了密令,一旦我们投奔其他阵营,或者被别的当权者注意到,就格杀勿论!”昭霆倒抽一口凉气,叫道:“罗兰城主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啊!”
“没错,所以……”
“你们太天真了。”朱特长叹一声,露出以往不曾表露出的坚毅冷定,军人特有的气质,“你们以为罗兰城主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两次放跑你们。”杨阳动摇了一下,随即稳住,坚定地迎视回去:“那他比你们好,只是让我们隐身幕后,不让其他势力接近我们。”朱特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么说服她。耶拉姆插口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既不想和罗兰城主扯上关系,也不想和拉克西丝元帅扯上关系,反正是谁也不帮。你可以放心地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别再缠着我们。”
“谁说没关系。”不得已下,朱特指着杨阳的鼻尖,抖出内幕,“你体内那位,就是罗兰城主的师公,他师父的师父。”
“什么!!!”
尖叫声几乎掀飞屋顶。
肖恩反应极快,一把将杨阳挤进去,抓住朱特的衣领,激动得两手发抖:“是帕尔!是帕尔对不对?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帕尔!”不等朱特回答,莎莉耶大喊:“等等,不对啊,索贝克才是帕尔!如果他是堂堂东城城主的师父,怎么会屈尊降贵,陪我们一起旅行?”希莉丝沉声道:“不,恐怕是真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西尔提斯会帮我们收拾索伊拉的烂摊子,原以为是巧合,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余人更加瞠目结舌,只觉恍若梦中。肖恩松开手,拔腿往外奔,满脸兴奋期待:“我要去见帕尔!罗兰城主应该还在伦琴!”
“他早就回坎塔萨了,这种非常时刻,他哪还有听音乐的闲情。”朱特拦住他,一只手不够,两手齐上才让他停下脚步。肖恩拼命挣扎:“那我就去那个什么萨!我要向帕尔道歉!我在音乐堂看到的人影一定是他!他…他一直跟在我身边……”语尾有些哽咽。众人同情地看着他。
琥珀色的眸子浮起雾气,肖恩用手背掩面,断断续续地道:“我挥开他的手,我叫他别碰我,我认不出他,我狠狠伤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差劲混蛋的师父!他却不计较,还是偷偷跟着我,帮助我,那时侯…他还叫我不用内疚,我没有对不起他……他总是对我微笑,买吃的给我、买围巾、买鞋子、帮我绑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那种付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我真是大笨蛋!”
一时间,房里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泪水落地的声响。
“肖恩……”希莉丝不忍地搭着他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比较感性的昭霆和莎莉耶已眼眶泛红。
《去坎塔萨见他吧,肖恩,拜托罗兰城主引见。》杨阳柔声道。肖恩胡乱抹泪,破涕为笑:“嗯!罗兰城主那么照顾我们,一定是帕尔的拜托。我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我要跟帕尔说,虽然我还想不起他,但我会努力努力想,而且再也不伤他的心了!”
“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这次朱特没有阻拦,淡淡抛出一句。肖恩错愕地望着他:“啊?”
“你没发现,希莉丝公主却不可能没感觉。”朱特朝红发少女投以尖锐的视线,“对吧,希莉丝公主?”与之相对,南城公主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深邃,沉吟片刻,道:“元帅会助我?”
“会,只要——”朱特大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希莉丝会意,低头浅笑:“很划算的生意,光是买一送一,就不亏本。”
“希莉丝?”
“肖恩。”红发少女换上温柔的表情,握住情人的手。棕发青年却挣了一下,感觉这只过去十分眷恋的小手此刻像毒蛇一样,会缠住他,令他窒息。察觉他的排拒,希莉丝态度更柔和,抛出一块香饵:“我支持你去见索贝克。”
“啊,是么?”果然肖恩不再挣扎。希莉丝牵起他另一只手,笑道:“你叫他和我们一起旅行,和以前一样。”
“这个…没必要吧?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一样。”肖恩强笑,刻意别开眼。因为他从对方眼中看到某种十分熟悉,曾害得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命丧火场的冷光。
“怎么一样!我们还要陪阳和昭霆旅行,你忍心撒手不管?”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肖恩下意识不想怀疑情人,但是拉锯战的胜负关系到帕西斯,他愧比海深的徒弟,又容不得他逃避。杨阳开口道:《你进去,我来跟她说。》太不象话了,吃定肖恩好欺负是吧,我倒要会会。希莉丝也是,利用谁不行,偏偏利用肖恩!
利用……划破脑海的词语刺痛了肖恩的心。
(不,不行,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谢过她的好意,肖恩凝视情人,一字一字道,“杨阳说随便我,她不强迫我——希莉丝,那天在沙漠,答应你的话是真心的,我会帮助你,铲除你的敌人,但不包括帕尔!还有他的徒弟!而且……如果爱情搀杂了利用,就不是真的爱情了。”
希莉丝眼神骤寒,冷笑着甩开他的手:“利用?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呃?”杨阳和肖恩一齐愣住。
“好吧,我本来想和平解决,既然你不领情,我只好把事情都摊开来了。”希莉丝走到床边,拿起一张报纸扬了扬,这一刻,她彻底褪去流浪佣兵落拓的外表,裸露出光彩照人的内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吸引人的魅力,“——真正有野心的,是罗兰城主,元帅只是被逼无奈,才发动兵变。”
“胡说!”肖恩怒道,“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哈,我血口喷人?你要证据是吧,那场戏就是证据,那场讽刺教坛的戏!就算你看不出来,阳肯定看出来了!”
杨阳无言以对。肖恩却不为所动,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不算数,含有讽刺意义的戏剧比比皆是,我说的是实质的证据。而女魔头,你和朱特崇拜的元帅阁下,却是铁证如山——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希莉丝咬牙,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我和元帅认识了十八年,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如果她想反,早就反了!根本不用选在这个时机!而你的徒孙,我打交道的时间也比你长,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不打垮他,他迟早吞并梅迪!就算索贝克,我对他的本质也比你了解!为了你,他冰封了整个索伊拉!同样,为了罗兰-福斯,他可以冰封整个艾斯嘉大陆,甚至全世界!那么为他好,你是不是应该劝他回来,加入我们?还是因为他爱你,他是你的弟子,你就可以坐视他助纣为虐,将人民卷入战火?”
一连串质问问得肖恩哑口无语。昭霆等人屏息以待,为情势的急转直下惊讶不已。
“口说无凭。”
良久,肖恩出声打破沉默,语气坚定如磐石,“你和他到底谁对,我会亲自用眼睛确认。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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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特这个臭尾巴烂尾巴!”
火气十足地走在大街上,昭霆忍不住踢脚边的石子泄愤,自然引来不少注目。和她并行的耶拉姆也沉着脸道:“早该杀了他的,果然出问题了。”
昭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讷讷道:“呃——也不用啦,只要赶跑他,或者偷偷扔下他就行了。比如在他的饭里放十斤巴豆,拉得他昏天黑地,用草席一裹丢路边。”耶拉姆哭笑不得,无奈地瞅着她。
按照惯例,他们前往当地的冒险家公会分部打听工作,顺便还清债务。但是肖恩和希莉丝正在冷战,杨阳被牵连在内,朱特是罪魁祸首,莎莉耶作为缓冲剂留在了旅馆,只剩他们俩可以出来办事。
“唉,维烈走得真不巧。”想起堪称最佳和事老的同伴,昭霆不禁叹息。耶拉姆持乐观态度:“有杨阳在,那两个不会闹太久。”
“我可不这么认为。”昭霆难得正经驳斥,而非纯粹的唱反调,“虽然阳一直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对上次害肖恩和索贝克决裂的事非常在意,所以这次恐怕铁了心帮索贝克和罗兰城主讲话,而希莉丝也是认真的。”
“那你呢?你相信谁?”耶拉姆反问。昭霆一愣,食指点唇,动作十分可爱,看得少年心脏漏跳一拍。
“我嘛……”她犹豫地道,“直觉上,我相信希莉丝和海盗头子;理智上,我相信罗兰城主和索贝克。”耶拉姆意外地睁大眼:“为什么?”
“感觉,感觉啦。希莉丝不用说了,海盗头子我和她面对面谈过,的确不像武则天。啊,是像武则天,不是武则天——哎呀,就是那种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很爽快,很明朗,感觉很好。”
耶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昭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而罗兰城主,虽然我很喜欢他,很欣赏他,但总感觉他像隔了层雾似的,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有没有野心我是看不出来。至于索贝克,我实在没办法下结论。他对肖恩好得没话说,感情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可是对我,对其他人,就不那么真心实意。不过后来好了,尤其是谢神祭时,我感觉他真的有把我们放在心里边,所以我不认为他是希莉丝说的那种人,也不希望肖恩和他为敌。”说着,耷拉下脑袋,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嗯。”耶拉姆宽慰地拍拍她的肩,“总之,事情都是朱特惹出来的,别顺他的意就好。关键是希莉丝,她太想在她妈妈面前出口气,才中了朱特的计,害得肖恩左右为难,杨阳拿不定主意。所以从希莉丝下手,就能雨过天晴了。”昭霆换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看她笑得欢,耶拉姆却暗暗叹息,因为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想到头痛处,真恨不得把朱特、罗兰、帕西斯和拉克西丝绑成一串,狠狠踹两脚!
唉,冒险既要考虑装备、粮食、财物,又要防备怪物、盗贼、突发事件,现在连政治人物都搅和进来,麻烦真是层出不穷。还是以前在村子里好,只需要烦恼那个酒鬼神官的衣食住行。
正感慨间,迎面走来一对极为眼熟的男女,耶拉姆还没反应过来,昭霆先一步喊道:
“法尔切妮!特亚修!”
“你们……”曾经和还是菜鸟的杨阳、昭霆一起大战双头哭虫的两个冒险家傻眼,回过神后,女魔法师放开挽着同伴的手,惊喜地迎上前,“已经是B级和A级的冒险家了?太了不起了!不愧是神官大人的高徒!”
“嘿嘿,没什么啦,运气好而已。”昭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耶拉姆沉稳地道:“是运气好,我们并没有那么强,是因为有厉害的伙伴的缘故。”昭霆瞪目。法尔切妮扑哧一笑:“那也很棒,有吸引强者的体质。”
“只有你们俩吗?那位黑头发的小姐不在?”特亚修亲切地招呼,言谈比两人印象里稳重许多。耶拉姆答道:“她在旅馆。”法尔切妮察言观色,看出他没有邀请的意思,指着前方道:“再过去一点有个露天饮料店,我们去坐坐如何?”少年少女欣然应允。
“大个子和萨姆呢?怎么没和你们一道?”
一坐下,昭霆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斧战士和盗贼的下落。特亚修把菜单递给她,帮身旁的同伴点了杯酸梅汁,不疾不徐地道:“肯参军了,为了替他哥哥报仇。萨姆和别人组队了。”听到斧战士的部分,耶拉姆的眼神微微一变。
“啊,干嘛和别人组队?”昭霆愕然,“你们拆伙了?”特亚修和法尔切妮尴尬地面面相觑,吞吞吐吐地道,“不,是我们…退出了。”昭霆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们又不老!”
“咳,因为我们……”特亚修别过头,法尔切妮红着脸接口:“我们结婚了。”
“呀——恭喜恭喜!”终于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少女连忙祝贺。少年也由衷地道:“希望你们白头到老。”
“谢谢。”夫妻俩同时绽开幸福的笑容。
“那你们这样算是退隐?”想到刚才的心情,耶拉姆涌出一丝羡慕。不料法尔切妮露出羞恼的神色,用手肘顶了丈夫一下:“都怪他,我本来不想这么早退休。”昭霆不解:“怎么回事?”倒是耶拉姆听出言下之意:“你们有孩子了?”
“啊!你动作好快!”昭霆惊呼。特亚修窘得坐如针毡,低头不语。法尔切妮又顶了他一记,恢复落落大方的态度:“四个月了,我穿着法师袍所以看不出来。本来他要带我回他家,可是他家在北城,冷都冷死了!我说我要回娘家,他就跟了来,现在赶他都不走了。不是我自夸,全大陆啊,没有一个地方比伊维尔伦更和平富饶。”
“嗯。”感染了她的快乐,昭霆和耶拉姆也微笑回应。
“本来我们想为他取神官大人的名字。”两手环着小腹,魔法师的脸上散发出母性的慈和,“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孩子。可惜他没有名字,所以我们想等差不多的时候,搭空浮舟过去让他起一个。”昭霆哇哇大叫:“好贼哦!我也想回村子一趟!”
“哈哈,等你钱攒够了就能回去啦。”特亚修报一箭之仇,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找到没?过程精不精彩?讲点来听听。”
“嘿,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拣几样……”
漫不经心地听着棕发少女的炫耀,褐发少年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的话题上,而是飞到那个悠闲朴实,翠谷环绕的村庄;还有红瓦白墙的神殿;和总是笑意满满,银发璀璨的青年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