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吉西安喝了口饮料,笑道:“好了,都变成我一个人在说了,也谈谈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预定,就留在米亚古如何?让我照顾你们。当年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报恩了。”说这句话时,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个精明、冷静,玩世不恭的他,又回来了。
维烈压抑落寞的心情,挤出笑容:“照顾什么的就不用了,我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劳你费心了。”
术士长正要劝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吉西安!?”他转过头,看见他的老搭档大步走近,满脸惊愕:“你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吃饭,吹什么风啊!”
“干嘛,你能在这里吃我就不能吗?”术士长没好气地回嘴。
“行行,反正又是舍命陪美人,对吧。”军务长看向对座的红发青年,敛去暧昧的笑意,换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过友人,低声道:“喂,他是男的吧?”
“废话!”
“你什么时候改变口味了?还是我一语中的,塞钱给你的真的是个男人?”
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维烈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维烈……”吉西安一脸丢脸地回过头。雷瑟克也自觉失礼,呐呐道:“那个——”
“哈哈哈……抱歉。”维烈好容易止住笑,起身朝对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神情,“我叫维烈,是吉西安父亲的朋友,也就是他的长辈,请多指教。”他终于明白,弗雷德选择当“吉西安”的原因。
“请…请多指教。”这回军务长惭愧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术士长幸灾乐祸地瞅着他,压根没有为友人解围的打算。
还是魔界宰相体谅小辈,温言道:“你就是雷瑟克吧?我听吉西安说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很依赖你这个朋友呢。”
“维烈!!”
“看,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给你和殿下添麻烦了。”装作没听见青年的大吼,维烈依旧和蔼地微笑着。看到这一幕,雷瑟克才相信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友人的长辈,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请问——恕我冒昧,请问您今年几岁?”
维烈尴尬不语。逮到报仇机会的吉西安凉凉地道:
“四十五。”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改天我一定要把外貌变老点!魔界宰相在心里发誓。
******
雷瑟克一用完午饭就返回军营,吉西安却把原本要在下午处理的事务搁在一边,一直待到傍晚,因为他有个预感:他前脚走,这位虽说是他的长辈,感觉却更像朋友的恩人后脚就会离开,而且再也不出现。
因此,当红发青年婉拒了他的邀请,坚持住在疗养院后,术士长诚恳地道:“维烈,答应我,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魔界宰相默然半晌,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好的。”
吉西安这才放心,挥手告别。维烈却没有回下榻处,隐身跟在他后面。
一栋外表普通的民居里,凯曼商会会长坐在办公桌后浏览部下整理好的各路文件,神情专注。一杯符合他身份的爵士红茶放在他左手边,散发出浓郁香气。
“我们派去迷雾森林的探子都有去无回,看来魔兽是从那里出来的传言不是无的放矢。”
见上司浏览得差不多了,情报部副部长理查德开口总评,他同时也是凯曼商会的代理会长。
“嗯。”吉西安放下最后一份文件,双眉紧蹙,“那个鬼森林从以前起就是我们心里的一块毒瘤,干脆用魔法挑了它,永诀后患。”
“不需要再查证一下吗?”
“查得出来吗?”吉西安扯了扯嘴角,理查德也露出苦笑。他们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回不来,那再派多少人也一样。
“可是,这样一来,禁咒魔法也未必派得上用场。而且目前正处于高敏感时期,一旦我城的术士力量降低,立刻会引来各方觊觎。”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殿下和雷瑟克好好合计合计。万不得已,就只好拜托元帅从中周旋,让陛下把魔导光炮借给我们了。”
“魔导光炮!”听到这个名词,连拥有强韧神经的高级官员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拥有[恶魔兵器]别称的可怕武器。创世历319年出土,被当代国王秘藏于宫廷深处。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有无与伦比的强大烙印在历史里。曾有三炮铲平十五万叛军的惊人记录。震慑魔导光炮的赫赫威势,之后再无大规模的叛乱发生。不然,不止一次**到顶点的德修普王家早就被推翻了。
换作其他人,一定会认为将魔导光炮用来扫荡区区一座森林是小题大做的行为,吉西安和理查德却不这么想。情报员有情报员的嗅觉——迷雾森林的危险性,绝对远在魔导光炮之上!
“不过,元帅能说动得了陛下吗?”
“这是元帅要头痛的事。”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上界的拉克西丝,吉西安啜了口红茶,慢条斯理地道,“怎么防止西城趁虚而入,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您已经有办法了吧?”比起筹思设计,理查德更擅长察言观色,这也是副手必备的能力之一。
“是有几个草案。最简单的,让西城没空理我们。”
“在西南两城之间拨下火种吗?”
“嗯,你反应很快,但我不认为青龙骑士会被几颗火种挑毛。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烧起最大的火,还是选择容易暴走的比较好。”吉西安俊雅的脸上浮现出锐利而冰冷的表情,平时笑意盎然的眸子也褪去了嬉玩之色,一字一字道,“埃特拉从以前到现在因为龙享尽了清福,偶尔也该放放血才是,不然太不公平了。”
理查德立刻意会上司口中“容易暴走”的人是谁,在振奋中感到少许不安。
“红龙骑士团应当能给予西城重创,可是道格拉斯团长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很有可能将我城卷入战火。”
“哼,他得意不了多久。贝姆特城主会任他踩吗?一定会把血魔叫回来。到时两个魔头对决,有得瞧了。”吉西安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笑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他忆起调查出的血魔特征与红发青年颇为相似。
不可能!那么温柔的男人!几乎在同时,他就否决了这个疑点。
“阁下?”
“没事。”吉西安拉回神游的思绪,拿起一旁的财务报表审批,嘴上也不闲着,“理查德,梅莲可还没有动作吗?”
“是。”
“愚蠢的女人!虽然料到她不会采纳殿下的意见,但是连挑衅行动也不做,真是蠢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算了,本来就没指望她——红龙骑士那边交给你。他自己请愿最好,没有就撺掇两句。防范工作我来做,必须考虑到血魔赶不回来的情况。万一被自己放的火烧死,那可变成足以遗臭万年的笑柄了。”
理查德颌首领命,末了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政事方面暂时没有了。商会这边——把上半月第一商会的名字告诉我。”
“我们输了。”
吉西安无言地按住头。见状,理查德安慰道:“请振作,阁下,这是当然的结果。您用在商会的时间是希顿会长的十分之一,又有殿下拖后腿,不输才怪。”
“我知道!所以我在诅咒那小子!”被部下打通火口的吉西安怒吼,音量之大令理查德担心施了隔音魔法的四壁也承受不住。
“干脆把米亚古拿下,自立为王吧!”吉西安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惊人之语,口气还很认真。理查德却丝毫没被吓到,断然道:“没有用的。”
“……”
“我明白阁下想让殿下的王者意识觉醒的良苦用心,但您这么做,殿下非但不会勃然大怒,只怕还兴高采烈,当众宣布你是他正式委任的城主,逍遥去也,然后每个月来光顾一次城里的图书馆。”
沮丧到极点的术士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副会长同情地道:“其实阁下也不用太悲观,殿下这种性格固然有害处,但也不是不好,至少他不会嫉妒有能的部下。倘若他有野心,您和雷瑟克大人会是第一个被贬职甚至肃清的人。”
没错,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要那小子很有野心,只要有“一点点”野心就够了。
吉西安在心里叹气。他是个相当注重物质的人,也贪求俗世的荣耀。但是在遇见黑发青年的一刻,他知道自己成不了王。不是实力不如,而是气质不对。
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吸引人的特质;坚定不移的意志;接近旁若无人的果断作风——这些构成王的必要因素,他一样没有。
因此,他对拥有这些天赋,却不知珍惜利用的主君,感到非常气愤。
虽然如理查德所言,诺因如果野心勃勃,像他这种才干卓绝的近侍会有危险。可是一点野心也没有,在如今的乱世,一样会有危险!
“罗兰城主也很有野心,他也没有砍了他的心腹。”维持头朝下的姿势,吉西安咕哝道。
“因为罗兰城主的才干超过他的部下,而且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理查德语重心长地道,“阁下,像罗兰城主那样完美的上司是极少的,殿下真的不错了,你不要不知足。”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发点牢骚,又不会投奔到东城那边去。”吉西安直起腰,拨了拨弄乱的刘海,“像我刚才那些话,就只能在这儿说。要是在伊维尔伦,即使罗兰城主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会跳脚。”
理查德笑了。
将冷掉的红茶推到一边,吉西安皱起眉头:“好了,商量正事。殿下那家伙,不在这里也能妨碍我的工作。”
今天的阁下似乎特别孩子气。带着点诧异,理查德汇报道:“新调查到的情报全在刚才给您的文件里了,只有一个消息,因为还没有证实,所以没写。”
感觉到奇妙的预感,吉西安神色一凝,“找到了…吗?”
“是。有人看到长得很像的少女在塞维堡街头出现,可惜无法进入核心地带,不然就可以确定了。”
吉西安及时克制住没流露出喜色,但还是禁不住微微发抖。理查德朝他投以琢磨的目光。虽然寻找南城满愿师是诺因的指示,但他以二十年的情报经验打赌:里面绝对有内情!否则,每当他报告没找到时,上司眼中那份失望是怎么回事?
“下去吧。”吉西安心不在焉地道。理查德默默一躬,退出房间。
听见关门声,吉西安才如梦初醒,震惊刚才的反应。
在没找到前他可以用殿下的催促解释内心的焦虑,而此刻,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解释满腔的喜悦?
“难道这就是雷瑟克说的喜欢……不——不会的!!!”
施加了隔音魔法的窗户终于无法再尽责地守住主人的秘密,在一声脆响后,任凄厉的哀嚎流泻而出,回荡在夜空下。
******
跟着术士长来到凯曼商会的总部,红发青年没有进入主屋,停下脚步,将意识扩散出去,果然,无数晶莹的细线浮现在他的感官世界里,还有飞来飞去五颜六色的光团,都是稍一触碰就会引发警报或招来杀生之祸的魔法陷阱。他默念了几个单字,高挑的身影就气化般朦胧起来,化作一团灰雾,与夜色融为一体,朝屋后飘去。
后院的花卉不多,只有靠墙的两株梧桐和几丛矢车菊长得不错。和前院一样,这里布满了陷阱,但维烈感觉出,其中的魔力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徒剩一个空架子,于是他解除雾化,布了个静音结界。
“伍菲,你在吗?”
悉蔌声响,白发的小占卜师从花丛里走出来,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维烈哥哥……”
见她无恙,魔界宰相由衷松了口气:“你让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雷之幽鬼满怀愧疚地垂下头,扭绞十指。眼前的人是个绝对不会夸大其辞的人,他这么说,就代表自己真的让他很担心。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维烈走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这些日子,受苦了吗?”
“没有。小晶和小昆都在我身边,指导我怎么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一路走来都没露出马脚,还占卜赚钱哩!”伍菲仿佛一个刚完成救世之旅的英雄,得意满满地道。
维烈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她一记:“你还敢提昆姆!告诉过你昆姆的力量太大,不能带到人界,你还带来。带来也算了,还叫它袭击人类的商船!”
伍菲被训得眼泪汪汪:“人家…人家舍不得小昆嘛。而且除了叫小昆袭击商船,我也没做其他过份的事。只是把赚来的钱偷偷给弗雷德哥哥,还有让纠缠他的坏女人们生点病。”
光是昆姆闹出的风波,就够不得了了。维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他也知道对拥有超绝力量的对方而言,这种程度的破坏算是极为节制了。
“好吧,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回摩耶。”维烈的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伍菲眼睛一亮:“弗雷德哥哥也一起吗?”
“不,他留在这儿。”
“那我也不回去!”伍菲跳起来,激动地道。
维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缓缓道:“伍菲,弗雷德已经选择作为人类活下去,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以后也不能和他见面了。”伍菲一脸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为什么选择做人类?”
“因为……弗雷德身边有比我们更重要的人。”
“不可能!”伍菲放声大喊,全身因巨大的冲击而颤抖,血色从她稚气的脸上褪尽,“几亿年的感情,会比不上区区十几年的友谊?这种事我不信!”
“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我们不退让。”维烈苦笑道,“也或许,弗雷德累了,厌倦了摩耶的生活,想当人类转换一下心情。”
“那他也不用舍弃我们啊。”伍菲的声音小下去,大滴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维烈心疼地拭去,安慰道:“他没有舍弃我们,只是舍不得现在的朋友。如果觉醒,他就再也不是‘吉西安-凯曼’了。心境、感受,都会不同,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封住记忆。等吉西安-凯曼的生命结束,他就会想起来了。”
伍菲抽噎不语。
“给他这一世吧,伍菲。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不过是弹指的光阴,却能给弗雷德留下弥足珍贵的回忆,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
“伍菲。”魔界宰相加重语气。雷之幽鬼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又哭起来:“可是,人家不要弗雷德哥哥喜欢别人嘛~~”
“那不是别人,是殿下。”
“不是,不是殿下,弗雷德哥哥喜欢上一个女人。”
“什么!!!”维烈这一惊非同小可。且不说拥有无尽寿命的魔族喜欢上人类会有什么后果,光是一向眼里心里只有钱的风之幽鬼开窍,就足以列为魔界七大不可思议之首。
“伍菲,你确定吗,弗雷德真的动情了?”
“嗯!”伍菲重重点头,神情既伤心又怨怼,“虽然他自己没发觉,但我确定。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还有独处时发呆的样子,明明就是喜欢!”
维烈一手按唇,脸色阴晴不定:“真是没想到……这可怎么办才好?”伍菲拉住他的袖管,连连摇晃:“还用想嘛,当然是趁弗雷德哥哥还没爱上前赶快带他走!维烈哥哥你自己也说过,我们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错,可是……”维烈犹豫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无视弗雷德的意志。大不了,我让那女人加入魔籍,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不要——”
这回雷之幽鬼的尖叫划破九天,大片乌云迅速聚拢,遮蔽了星子,层层相叠的云层间流转着金色的条光。魔界宰相慌得一把抓住她,连声道:“伍菲、伍菲、冷静点!你会把弗雷德劈死的!”
“如果他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宁愿劈死他!反正魔核也不会坏,复活后的弗雷德哥哥不会记得这一世的事,他又是我的了!”
“……好好,我答应你,绝不让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行了吧!”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夜空就恢复晴朗,星子和月亮再度放光,伍非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真的?”
“真的。”维烈有气无力地道,脸上划满黑线,预见未来的魔界被龙卷风袭卷的光景。
“哇——我最喜欢你了,维烈哥哥!”伍菲紧紧抱住他,又叫又跳。
露出苦笑的魔界宰相,还是在她一声声欣喜的叫声中,融化了心田,宠溺地回抱住她。
******
在睡梦中感到身体被轻轻摇晃,妃梨睁开眼睛,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俊容颜,苍白的肤色在昏暗的视野里显得很清晰:“……维烈先生?”
“对不起,打扰你的好梦,妃梨小姐。”红发青年的声音温和而安定,令还不是很清醒的少女又渴睡起来,“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来跟你打声招呼。”
“你要走了!?”惊讶之情将睡意一扫而空,妃梨一骨碌爬起。
“是的,多谢你的关照,这是昨天的饭钱,请收下。还有亚克那边,麻烦代我道个歉。”
看着手中的银币,妃梨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这里是疗养院,照顾病人是应当的,你不用给钱!”
维烈没有介意她的语气,微笑道:“那么,就作为我给大家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还有——”他掏出几张纸和一只小罐子,递给对方,“纸上写的是一些常见病的药方,材料附近都有,你可以请人帮忙采集。我是个药师,所以质量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罐子里是清凉膏,对消肿很有效。为了我的蛋粥,害你烫伤,真是不好意思。”
妃梨呆呆接过,过了一会儿,眼泪扑蔌蔌落下:“你要去哪里?”
“呃?”维烈愣了愣,在他印象里,护士对病人的关心应该只限于健康,但他还是笑着回答,“我没有固定行程,一向是哪儿有古迹往哪儿跑,不过我答应了几个朋友要去为他们送行,现在大概还在北城。”
“是吗?”听到一个确切地点,妃梨稍稍好受了些。
“那么,我走了。”
“等等!”妃梨喊住他,带着迫切和希翼,“还能再见面吗?”
已经走到门边的魔界宰相转过头,在黎明的晨光下浮起云淡风清的笑容。
“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
走出疗养院,维烈一眼就看到等在路旁,全身沐浴在淡蓝色暮气里的同伴:“让你久等了,伍菲。”
玩发了兴的雷之幽鬼坚持要跟他旅行一段时间再走,不擅强迫人的魔界宰相劝说无用,只好由她去。
“那个女人喜欢你。”
没有看迎面走来的青年,伍菲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建筑物,断然道。维烈一愕,露出失笑的表情,敲敲她的小脑袋:“别傻了,我的年纪当她曾曾曾祖父还嫌老。”
“跟那无关,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年龄。”收回视线,伍菲抬起头,认真地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至少比玛格好多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交往看看,不对胃再走人,反正不差这么点时间。”
红发青年深深苦笑。
“你们因为玛格爱上奥佛瑞特,就认为她不好。”
“不是吗!那种不专一的女孩,根本配不上你!要不是看在艾尔拉斯陛下的面子上,我们才不会为她报仇!那种女人,死了活……”
“够了,伍菲。”维烈温润的嗓音透出罕见的严厉。伍菲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世间的感情有上千百种,你不能拿爱情作为唯一的标准。玛格对我是兄妹之情,她爱上奥佛瑞特压根没错。”
伍菲咬住下唇,半晌迸出一句:“我还是认为她配不上你!”
维烈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牵起她的小手,朝城门走去。
******
晨曦女神缓缓将夜的薄纱收拢,空气随之消退了透明的郁蓝,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青石板路面上,为有些沁凉的天气增添了一抹暖意。
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楼的主妇停下为盆载浇灌的手,惊讶地看着来人。宫廷术士长一反平日的优雅形象,神色匆匆地跑在大街上,连魔法也忘了用,等到达目的地北门时,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人…人呢?”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露出愧疚之色,硬着头皮答道:“启禀大人,他们……走了。”
“走了!?我不是叫你们拦着他的!”
“对不起,我们本来拦住他们了,可是一晃眼,那位红发的先生和他身边的小女孩就不见了,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吉西安定了定神,想起红发青年是魔法师,这些普通的守卫是拦不住他,归根究底是他防范措施做得不彻底,怪不得他人。
为什么……不是说好不会不辞而别的吗?
陷入沮丧之情的术士长,连守卫提到一个雌性生物也没注意到。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声熟悉的大喝:“闪开闪开!”
砰!因为一时想得太过专注,加上下坠物体速度太快,吉西安被压个正着,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但更凄惨的是从撞击处传来的剧痛:“我…我的腰……”
“咦!吉西安,是你!”大刺刺坐在伤员背上的正是多日未归的卡萨兰城主,他一脸好意外地瞅着身下的人,“你大清早杵在这里干嘛?”
“你这个混小子……”术士长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蓦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还不快从我背上滚下来!!!”
“等等,我先把这个解开。”诺因拉扯系在肩上的两根粗绳,过程中不免移来移去,压得吉西安又是一阵呻吟。终于,黑发青年解开了绳子,将一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跃而起。按着腰部哼哼爬起的吉西安瞥眼间,愣住了:“这是什么?”
被诺因放在地上的是一只两米高,造型奇特的物事。由一大一小两片薄膜合成,以坚硬的铁丝串联,膜的材质既像纸也像绢,十分柔韧。
“风筝。”
“少唬人了!哪有这么大的风筝!”
“是风筝啊。”诺因蹲下身检查巨型风筝,“我在路上认识一个老工匠,他正在研究能把人带上天的风筝,我听着有趣,就和他一起做了这个出来。”
“难怪你这么晚回来……可你没事做这玩意儿干嘛?”
诺因没有说话,只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吉西安震了震,刹时想通他的打算。
攻城器械!这是最好的攻城器械!
受制于资质,只有少部份人能够成为魔法师,所以,理所当然,一般的士兵都不会用飞行术。但是,有了这个风筝,就可以轻易地从高地进入城池。
绝啊!忍不住欢欣鼓舞的术士长牵动了伤处,苦着脸弯下腰。见状,黑发青年良心发现地问道:“你还好吧?”
“好个屁!你倒试着被压压看!”
“行了行了,医疗费拿去。”诺因用不耐烦的语气将一只包裹丢给他。使力过大,包裹在半空散开。
“!”
吉西安呆呆看着落在怀里的东西,大地之杖、萨尔曼之眼、映世之镜、风琉璃叶、炎王珠……几乎全是珍贵的魔法道具,除了一把显然是给军务长的精致长剑和一套染血的衣裳——他突然明白了主君回来得这么晚的第二个原因。
“以为这些就可以收买我吗!说好12号回来,今天已经是16号了!赔我加班费!”虽然心里感动万分,但吉西安是打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烦不烦啊!只不过多留守几天就像个女人一样叫嚣个没完!”
诺因同样不老实地吼回去,两个人就在争吵声中大步离去,留下见怪不怪的守卫对着他们的背影会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