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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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风声止息,气流的中心出现四个身影。
“哇——”
棕发少女尖叫出声,余人也变了脸色。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大堆奇形怪状的藤蔓聚在一起,不断蠕动着,发出悉悉簇簇的声音,活像一群争食的毒蛇。处在它们包围中的赫然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胸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所剩无几的内脏,头部也被咬掉一半,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衬着鲜绿的草地,说不出的奇诡。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众人都悴不及防,若非他们个个是见惯血腥的人,早就吐出来了。
“希莉丝……希莉丝……”昭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具尸体。
“不是希莉丝。”耶拉姆镇定否决。肖恩更直接了当地给出答案:“是德伦。”
三个少年少女无言,虽然商人害死红发少女在先,伤害他们在后,但人都死了,尸体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大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杨阳一个激灵,紧张地喊道:“肖恩,快布结界!”
“不用,它们不敢靠近。”说完,青年就往前走去。果然,那些可怕的植物一见他靠近就飞快收起藤蔓,像怕被他碰到似的。
“杨阳,你觉不觉得肖恩有点奇怪?”望着同伴的背影,耶拉姆低声问道。
“嗯。”杨阳颌首赞同,她也有类似的感觉,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会不会是恢复记忆了?跟上大步走远的棕发青年,杨阳偷瞄他,顿时眼神一凝。
从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气息。
煞气。
在锡维拉看见的,怨灵们所特有的阴邪煞气。
难道……!杨阳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窜起,眼角瞥见被青年踩过的草地都由绿变黄,萎靡不堪,更是从怀疑转为确信——只有怨灵能吸收活物的生气!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希莉丝的死起了憎恨吗?可是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黑发少女心乱如麻。
“杨阳!”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及时止住她前倾的身子,“你怎么不看路啊!”
“啊。”杨阳这才意识到被树根绊了一跤,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平日殊无二致的清澈眸子,“……谢谢。”
“小心点。”叮嘱了一声,肖恩才放脱手。
就算变成怨灵,他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吧。杨阳由衷松了口气,回以微笑:“嗯。”
“阳!白骨!”
走在最前面的昭霆又叫起来,这回余人倒没受到惊吓,毕竟白骨比起尸体不像尸体,骨头不像骨头的玩意儿好多了。
但是看清棕发少女所说的“白骨”后,众人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白骨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一大片空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是那些食肉树丢垃圾的地方吗?”耶拉姆从人类的习惯推测。杨阳不以为然:“我不认为它们懂得所谓的用餐礼仪。”
“好可怜。”昭霆同情地看着一地骨骸,突然咽了口口水,扫视众人,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希莉丝?”杨阳和耶拉姆打了个突。
“不会。”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让三人恢复了点血色,“看这些骨头,最早也死了一两天了,绝不会有希莉丝。”
“你看的出?”三人大奇。
“嗯。”
昭霆追问:“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难道你当过医生?”杨阳和耶拉姆心道:医生也不见得有这种本领吧。
肖恩淡淡地道:“我是从血腥味推断的,你们也闻过,刚刚那具尸体味道有多重。而这些,除了这里几具(他指着其中一堆颜色比较新的白骨),其他几乎没什么味道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就奇怪光凭骨头怎么能推测死亡时间,尸体还好说说。
杨阳沉吟道:“可是这些是什么人呢?食肉森林恶名昭彰,照理不会有人进来送死啊。”
“是冒险家。”
“什么!”
“希莉丝告诉我,有一种叫冒险家猎人的人,专门打劫冒险家,这些人身上完全没有衣服、行李之类的东西,就算食肉树把衣服吃了,也不该碰行李,所以一定是被什么人拿走了。而没有人会在食肉森林里抢劫,显然这些人是在上面遇害,再丢到这里。最后,有不明人士散布索美维山脉有宝藏的不实传闻,引冒险家来寻,正好对上。”肖恩有条不紊地分析。
杨阳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昭霆才道:“我们碰上的三个莫非也是——”
肖恩点点头:“虽然骗的手法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从袭击地点看,散布谣言的八成也是他们,只是看我们不贪财,才换成欺骗。”
“***!”昭霆狠狠咒骂。杨阳和耶拉姆心有余悸,惊诧世上竟有这样一群人,差点就阴沟里翻船。
肖恩收起镰刀,合上眼,双手搭在胸前形成山一样的手势,启唇唱出一串清亮的歌声。
澄静的音符回荡在空气中,刹那间,散落于地的白骨升起阵阵黑雾,随着歌声的扩散,化作直冲天际的洁净光芒。
“走吧。”
当银光看不见后,肖恩垂下手,对身后张口结舌的四人道,见他们呆呆不动,又催促了一声。三个少年少女这才回过神,昭霆结结巴巴地道:“刚才——刚才——”
“普通的超渡而已,有这么好惊讶的吗?”
“我知道是超渡,但……”
杨阳打断:“肖恩,你是圣职者?”棕发青年歪着头想了想,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杨阳轻蹙双眉。
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快走吧,还要找希莉丝呢。”
“哦。”
四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的树丛透出微光。肖恩眼睛一亮:“是防止物理攻击的结界!”还没说完就大步跑过去。余人一愣后,也欣喜若狂地跟上:会使用魔法的只有活人,而活人就有可能是希莉丝!
树丛后是一块点缀着稚菊的青草地,一个身穿雪白长袍的年轻人手持法杖蹲在中间,检视面前的人。而那个躺着的人,正是他们找了半天的同伴。
“希莉丝!”肖恩头一个冲过去,抱起红发少女,确认她仍有呼吸后,整个人松弛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生前他就尝得够了,如果死了还要来一回,他一定受不住!
见同伴无恙,杨阳三人打量起那个已经站起来的年轻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白皙俊逸的脸庞和唇畔温文的浅笑也加深了这个印象,就是一双罕见的青眸有点妖异的感觉。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杨阳心里油然泛起一股熟悉感,因为他眼里的神采,像极了她见过的一个人。那隐而不宣的霸气,那深沉复杂的思绪,那锐利敏捷的智慧,汇聚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被压抑成平易也无法磨灭的气质——
王气。
这个青年,是条蛟龙,沉睡的蛟龙。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人物,杨阳暗暗赞叹,问道:“请问,是你救了希莉丝吗?”其实看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他救的,不然红发少女焉有命在,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
那青年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的样子,随即低声念诵几个像是咒语的古怪单字。杨阳、耶拉姆和肖恩一怔,因为他说的竟是古代语。但是当青年再度开口时,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抱歉,可以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他的声音优雅轻柔,让人听了舒服至极。
“呃,我是说,是你救了希莉丝——我们的同伴吗?”杨阳有点诧异地复述。青年还没回答,肖恩先一步道:“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啊?”杨阳三人错愕地瞅着他。肖恩没理会他们,定定注视黑发青年:“你刚才用的是方言术(注:一种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话的法术),而且你用的语言,是纯正的古代语,即使现在还在使用古代语的两座外大陆的人民,也发不出你这样的发音,所以你一定不是现代人。”
什么?三个少年少女回过头,用呆滞的目光瞧着那个“不是现代人”的青年。肖恩续道:“你也不是幽灵,不是异族,你到底是什么?”
“不是幽灵,不是异族,当然就是人类了,还用问吗?”青年依然那样优雅地说话,只是语速放慢了些,增添了一抹慵懒,令闻者更为醺然,肖恩却听出他隐藏在平静语调下的一丝不悦,脸一红:“抱歉,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好奇。”
青年端详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如珠玉、如明霞,冲淡了几许温文,令他俊逸的面容刹时灿亮。
“你很像我的恋人。”
“啊?”不止肖恩一呆,杨阳三人也愣了愣,而青年下一句话更将他们的神智炸飞到九宵云外:“别误会,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因为我的恋人是男的,或者说雄的更确切。”
“你你你说什么!?”
半分钟后,昭霆的尖叫才划破云宵,余人也震惊得僵在当地,活像三根木桩。
青年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优雅模样。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月-奥兰托,恋人叫扎姆卡特,是条非常可爱的红龙。”
这回四人连惊叫也发不出,直接睁着眼晕了过去。
******
“你是月祭司!!!?”
回过神后,昭霆第一个跳起来大叫,余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我是男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女的?萨克没有昭告天下我的性别吗?他一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条同性恋龙,免得再有母龙和人类女子来烦他。”月温温地道。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看向黑发少女。
“哦,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大陆历(注:即古世历)几几年?”
“大陆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哦,改了历法啦,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禁区是你打破的?”
“嗯。”
“你***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魔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魔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禁区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月挑了挑眉:“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不过猜错了,我没本事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而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大吃一惊,当确认过后,顿时转为狂怒:“你怎么能这么做!!”
头一次看到同伴发这么大火,杨阳三人都吓了大跳。身为矛头所指的月却无动于衷,还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这么做,不然如何?任力量扩散,冲毁法则,葬送包括这女孩在内的千千万万人?你不谢我,还对我大小声。”
“我没揍你就算客气了!什么叫只能!你可以封在自己体内。你是魔法师,抗魔力强多了,还可以慢慢化解,为什么偏偏选希莉丝?”
“我可没义务替你收烂摊子,这女孩是你同伴,正好处理你的愚蠢。”月挥挥手,一派淡漠无情,令肖恩气结。
“要是希莉丝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肖恩,冷静点,他可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杨阳安抚道,“就算你不给扎姆卡特面子,也得给维烈面子。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禁区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牙切齿,怒火翻腾的双眼一霎不霎地瞪着黑发青年,“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笃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禁区,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禁区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禁区,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禁区,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禁区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