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叔说：“唉，人都有难处。”

俊才努了努嘴说：“有老大呢。”

仲叔说：“赶紧走，老大事还多呢。”

俊才走后仲叔推开窑门，看素翠正揉面。老大小明在旁边看着，仲叔招了个手，小明走出来。

仲叔问：“墓子谁挖呢？”

小明说：“在外头我请了四个人，在宏陵坡底下正挖着呢，估计也快挖好了。”

仲叔又问：“棺木呢？”

小明说；“和素翠商量过了，先用席卷了，以后再拾骨头。”

仲叔感到有点恓惶又问：“蓆呢?”

小明说：“两张新席，已经给铺到他身子底下了，等你给他整理好，咱就下葬。”

正说着素翠推开窑门出来说：“面已掺好了，你看得行？”

素翠先看了小明一眼，又定定看着仲叔。

“让我看一下。”

仲叔说着话就跟着素翠进到窑里，走到案边，出手一把抓起面，伸平手臂，麺在松松软软往下掉。

仲叔说：“不行，輖不住筒子，再掺点乾麺。”

素翠说：“没有了，全在这了。”

看着素翠脸上凄苦的表情。

仲叔说：“不要紧，稍微等一下。”

说话间俊才推开窑门进来。把麺口袋往案上一放，一边抖擞身上雪，一边掸着脚。素翠赶忙过来用扫炕条帚清扫俊才身上雪。

俊才说：“好狗日老天爷，雪越下越大咧，一人多深雪。路就没法走，要是下洋麺多好。”

素翠说：“转过来，我给你把前头雪也扫一下。”

俊才说：“不咧，不咧。你赶紧忙。哎！你娃呢？”

素翠说：“在老大他屋，由大嫂给照看着。”

俊才看了一眼老大说：“老大，这会把老三也腾净咧，陈年俩瓶西凤，也让我给拿来了。”

吴小明怏怏走过来；看着俊才从蛋笼里，把西凤酒和一罐盐及一碗肉梢子，另外还有一小稛葱，都拿出来放到案板上。

小明说：“俊才，你真成了清乡团了。”

俊才说：“看，看，我说不拿吧，老三非要我拿。”

仲叔说：“二哥，你还让我做啥不？你看你把案都占满了。你今个话咋这么多。”

俊才这时又把盐咧葱咧肉咧又放回蛋笼，把蛋笼提过一边。

仲叔两膀臂较力，拉拽揉渾然一体，须臾，麺揉好用湿抹布包着和西凤酒一块提到手里，开开门出去，大家也都跟着出去。

仲叔走到帐子跟前，把包谷杆拉开进去蹲下，又把盖尸身被单也揭开。一股强烈熏腥气升起，还混合着猛兽身上强烈干臭，呛辣喘不过气。小明给的这两张蓆虽然大，但是血还是流出席面流淌到地面。

小股鲜红鲜红血，仍在不断从身体内慢慢渗出。席面上血，已变成黑色冰溜子，冰渣，还有人肉及人的内脏。

仲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素翠问：“有像片没有？”

素翠说：“有个壹寸的。”

仲叔说：“快拿来。”

素翠急急匆匆进窑，把像片拿给仲叔。

仲叔接在手定定的看了一会。然后，把麺先放到尸身旁蓆上，又从怀里掏出他的布包，也放到尸身旁的蓆上。

仲叔起身到外边崖畔上，抓了一把雪白雪白干净雪往嘴里一含，然后，仰天一漱口，低下头吐出后又进到帐子里。

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尸身旁蓆上。素翠脸一下子变的惨白，她感觉她像被一个惊天霹雳和闪电击中，不由的跌跪在她男人尸身旁边，呜咽着，抽泣着，接着就长长哭起来。

仲叔跪下是为了念往生咒语：“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迦迦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仲叔每次背颂送亡灵去超生咒语时，耳朵里总能响起一串铃声和大殿和尚集体颂经嗡嗡声。他隋着心里结奏，一句一句背下来。可今天也就怪，他闭着眼睛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心里颂经结奏。

只有素翠哭泣悲痛欲绝啜泣声。他只能按自已想法，阴阳顿挫念诵。素翠哭泣停止了，周围特别安静，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安静。

仲叔感觉他不光是给死者念，也是在给自已念。因为他虽然是在修正和建设一个死者，同时他也是在践踏和破坏一个死者。

念完后。仲叔两腿髋关节一松，两个大腿的内侧，全部贴向地面，他跪坐在自己的脚跟与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