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瑶并非笨拙的人,她被颜修的视线一扫,便自觉败下阵来,抬手攥着身上的缎面鹅绒被子,轻呼着气,说:“侍御师,我知道瞒不过你的,可我着实不想痊愈,我知道你也并非这城中的人,你自然能够领会我不受拘束的性情。”
“你重疾将愈,陛下与太后定然要知道的。”
颜修从床边的凳子上站起身,他去门外,又穿了一道隔帘,寻见等候的赵喙,说:“殿下的病快好了,你去禀陛下。”
“现在吗?”赵喙穿了厚些的墨绿黑缘深衣,在那处问。
颜修点头称是,因此赵喙便跑去阶下,很快地走了;颜修又回屈瑶的寝房中去,继续问些身体的近况,屈瑶忽然就翻身下床,从那张描金彩柜中拿了只乌色木匣,展开来给颜修瞧,说:“弛斑国进贡的鸡血明珠,一对,送给你。”
“不必了,我不喜此物。”
“咱们国中只有三对,一对送去了先帝陵墓,一对在太后宫中,这是那日封后典礼,陛下送我的礼物,你今日收下,能否许我再病几日?”
屈瑶是不轻浮又不沉闷的人,若是除却身上蓄积的病态,她倒能比过皇族贵胄中的众女子,真正值得称为母仪天下了;可她有些缘由,只愿和这崇城不和。
“我不能收下,”颜修站立着说话,也毫不避讳屈瑶的视线,他有很多分藏在精神里的傲气,又抿唇环视,视线落回,说,“午膳之后尚药局会有人将药拿来,待殿下的身体没了大碍,我回扶汕的时候也到了。”
屈瑶愣在那处,自知道在颜修身上没了办法,她将那明珠收好了,后而命了一室送颜修出去,颜修便作揖告别,走了。
午膳过后,谁知陈弼勚忽然到了,他仍穿着清早在朝上的衣袍,迈着大步子从殿前的阶梯上来,见了屈瑶,便说:“侍御师说你快痊愈了。”
“可也未全好。”
“没了大碍,朕便高兴。”皇帝坐去了床前,他一手撑着分开的膝头,说高兴的时候脸上倒没多少高兴,与孩童时候去书房温课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屈瑶倔强地躺着,没一阵,便坐起来了,她报复般,说:“颜大人说要走了,回南方扶汕去。”
一室捧了茶来,陈弼勚摆着手说不喝,他站立起来,背着手踱步,说:“扶汕着实是气暖水热之地,景象好,但朕的朝中,还未有享了俸禄仍要归隐的道理。”
“他许是放不下在那处的生意?”
“你不必忧心,他走不了的,”陈弼勚从桌前拣了颗红色的果子,他背身要离去,便对屈瑶说了,“我回去歇了。”
屈瑶见那几人出去,这才舒心地在床上坐好了,一室从地上起来,说:“殿下,我拿几样点心来吧,你午膳没吃多少。”
“好啊。”
被陈弼勚推辞的茶还在桌上,屈瑶便下床去,自然捧来喝了,她又说:“颜大人听不进话,急着走了,我就让他再待些时日。”
外头天是阴的,且再凉了几分,陈弼勚将那果子托着,在路上唤兼芳过来,问他:“可否有亲信的闲人?”
“陛下需要,那自然就有。”
“指几个去桃慵馆四周歇息。”陈弼勚轻笑道。
兼芳意会了,便说:“臣领旨。”
陈弼勚又向前走了几步,他低声地说:“他打算回扶汕的,若是预备走了,就将他拦着。”
天上云看似厚,但总没落几颗雨,风一阵阵地猛吹,陈弼勚仍旧将那果子拿着,他再将声音压下,挡着嘴向兼芳说话,因此,边上内侍都识趣地退远了。
“梅宿蔓一事如何?”陈弼勚问他。
“按陛下的意思,明日昭告她触犯国法,念其服侍先帝之功,免除了斩首之苦,赐饮毒而死,”兼芳低声道,“我已在瑶台的村镇中寻得了一处隐蔽住所、两个下人,太妃坐的马车昨夜出发,无需几日就到,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宫中跌死的侍卫的家眷。”
陈弼勚安静下去,他慢慢阖住了眼,大约是忙碌到现在,真的困顿,他说:“我与母后仁至义尽了。”
“梅家的人生财有道,使瑶台府内工商兴繁,陛下也算得了一处人心。”
陈弼勚神情低落地朝远处看了,他并非被封闭在此处不见天日的,民间江湖中的话语仍旧入耳了不少,他轻笑起来,抛起那颗果子,低念:“暴君……”
风愈大,往石山去的天,或者该晴了。
[本回完]
下回说
少皇帝围场性命危
二公主石山马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