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金当年帮过丁白缨,他心中同样也恨这朝廷无情,可戚家满门忠烈,他只能当大明的忠臣。
“戚帅,我是奉我家大都护之命而来,务必请戚帅保全浙兵。”
丁白缨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出来意,同时奉上一张清单道,“这是大都护命我送来的军械辎重,还请戚帅派人接收。”
戚金盯着丁白缨,然后接过了那张物资清单,大明朝称都护的只有一人,便是他也多有耳闻,传言说这位高都护亦是浙兵子弟出身,如今看来倒不是虚言。
高进支援浙兵的物资里,包括四千余套毛呢军装,一百五十领全身甲,长矛四千杆,钢刀千把,煤炉四百个,煤球二十车,另外还有其他物资若干不等。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高都护到底所求为何?”
戚金看着那起码价值近两万两的军械,目光灼然地逼视丁白缨,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居然成了军中百户,简直叫人无法想象。
“戚帅,大都护只望您能保全浙兵,别无他求。”
丁白缨面对戚金那犀利的目光,昂首挺胸,眼神清澈地与之对视。
“保全浙兵,这是要我保存实力,还是临阵脱逃。”
戚金冷冰冰地说道,丁白缨则是激动起来,“戚帅,难道你要带着剩下的浙兵都无谓地死在这辽东的野地吗?”
“朝廷征讨东虏,可是朝廷的官员了解东虏的实力吗,贼酋努尔哈赤自万历十一年开始便处心积虑地积蓄实力,尔后数十年先平建州,再收服野女真和海西女真,又和科尔沁等蒙部交好,如今建州女真八旗战兵不下六万,而且俱是披甲人……”
戚金沉默了,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本以为是官兵孱弱,才叫东虏显得兵强,但丁白缨若是没有虚言夸张的话,东虏的实力远超朝廷预料。
按着朝廷明发的旨意,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发精骑约三万;延绥镇、宁夏镇、甘肃镇、固原镇四处,发兵共约两万五千;四川、广东、山东、陕西、北直隶、南直隶,发兵共约两万人;浙江发善战浙军步兵四千;永顺、保靖、石州各处土司兵,河东西土兵,数量各二三千不等,共约七千人。
大军合计八万五千,这是如今大明朝能拉出的全部战兵数,可是其中称得上披甲人的,只怕连五成都没有。
戚金摸不清楚高进到底想做什么,可是高进送来的东西他无法拒绝,尤其是那毛呢军服,他麾下浙兵都是南方人,最是怕冷,可偏偏朝廷提供的御寒衣物不足,要是他不接受,四千浙兵怕是要挨饿受冻。
“戚帅,大都护说过让我直言就是,当年蓟州兵变,朝廷不给咱们个说法,那咱们便给朝廷个说法。”
丁白缨告辞离去前这般说道,让戚金沉思良久,直到亲兵唤他,方才回过神来,然后哑然失笑,那位高都护是不是大明的忠臣关他何事。
半日后,戚金麾下的亲兵领着四百士兵从沈阳城外接收了范秀安亲自押运过来的物资,当军营里四千浙兵换上黑色的毛呢军服,每个帐篷领了煤炉生火取暖,听到士兵们传来的欢呼声,戚金心里隐隐有了决断。
东虏的实力远超杨经略所言,这一仗无论输赢,他带来的四千浙兵只怕都要伤亡惨重,或许自己不该那么自私。
有些念头,一旦升起,便很难再驱散,戚金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可始终还是忍不住。
军营里,那些浙兵们把高进当成了自己人,这世上传言能作假,可是穿着身上的衣服,手里的刀枪却不会。
从卷起来的一捆长刀里,戚金随手挑选了把,拔刀出鞘后只觉得入手颇有分量,但是又不显重,关键是那刀身是上好的钢料所打,挥舞了几下后,戚金拿来和麾下亲兵的佩刀对砍,发现这钢刀硬是没有崩口卷刃,这让他大为惊奇,随后他又看了高进送来的那些长矛,矛头居然也是同样的钢料打造。
“这样的刀枪说送就送。”
戚金喃喃自语道,这批刀枪的质量比起他伯父当年在登州打造的军械只强不弱,可那时候张相爷还是首辅,伯父就从来没有为军饷发过愁,地方上官员更加不敢刁难,可这位高都护是白手起家,朝中官员也不待见。
就在戚金低头想事情的时候,跟随他多年的几个亲兵忽地惊喜起来高声道,“老爷,这是全身甲!”
高进送给戚金的一百五十领盔甲,可不是布面甲,而是从头遮护到脚的钢甲,当然这所谓的钢料也只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铁料而言强了许多,但毋庸置疑这确确实实就是全钢打的盔甲,虽说厚度不如大明原有的明甲,但是防御却毫不逊色。有性急的亲兵直接拿刀刺砍这全身甲,但是毫无例外都没能奈何得了这不到四十斤的全身甲。
戚金这回算是领教到了朔方军的财大气粗,难怪朔方军能屡次击败鞑子,那位高都护确实是个爱护士卒的,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将麾下这些老兄弟们都托付给他。
戚金戎马一生,很多事情早就看开了,他对于大明的忠诚不过是想全了伯父的名声罢了,可这不代表他真的就愚忠于朝廷。麾下这些最后的戚家军余脉,不该就这么湮没在辽东,当年蓟州兵变也需要有人能站出来跟朝廷讨个说法,自己老了,而且牵挂太多,但愿这位高都护能给他们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