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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不堪晚来风又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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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心里明白,沐昕破例使用这双手套,其实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残手而已。

沐昕不好武,武技在他看来只是防身健体,保护亲友之用,所以少与人对战,如今他以武林身份,正式向贺兰悠发出挑战,并取出这从未使用过的武器,看来竟是破釜沉舟,欲与贺兰悠背水一战了。

沐昕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苍鹰老人长于内力,乾坤神功昔年便以威猛无伦领袖武林,据说于呼吸吐纳之间便可修炼,一日抵寻常内功三日,为江湖公认的百年不遇之功法,而紫冥教长于轻功,诡术,指法,和各类异学,走阴诡隼利一路,未必浑厚和正,却杀伤力极大,本来沐昕学武心无旁骛,单论起内力,贺兰悠未必是他对手,可惜沐昕左手致残,真力受损,功力无法元转如意,如此看来又必落贺兰悠下风,偏偏他在这最紧要关头,终于取出了据说可以调节经脉真气运转的奇宝,又将胜算扳回一些,如今却是连我,也不知这两人一旦拼上命,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如今我只能祈愿,这两人不要以死相拼。

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向台上。

其余比试的诸人,早已停了手,拥向台前,独霸江湖的紫冥教主和名垂武林多年的苍鹰老人门下的对战,定是近年来最为名动江湖的决斗了,旷世难逢的高手对决,谁肯错过?

贺兰悠虽是新主,但出场时的绝世轻功众目所睹,而沐昕虽名声不显,但其人气度渊停岳峙,苍鹰老人威名久震,自无人敢于小觑。

饶是如此兴奋期待,然而那些望向高台的人们,在注目那两人风华时刻,依旧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那两人,面对面立于高台之上,一般的绝世品貌,一般的颀长身姿,一个冷月疏星,一个微云暖阳,远山隐隐,一江烟波间,夕阳余晖缠绵如春水,自两人身前流连不去,映得那白衣银袍交相辉映,真真是满目芳菲的最美盛景。

这般绝世的少年,这般美丽的画面,谁忍,鲜血溅上绣幕丝屏?

近万目光里,因这宁静的等待与体悟,渐渐染上惋惜与微憾之色。

晚风起了,吹破一地落花。

与花叶同时飘扬起来,比花叶飘拂的姿态更为轻盈无物的那个影子,只一闪,便闪进了沐昕身前。

所有人张大嘴,短促的啊的一声。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手的,竟不是挑战者沐昕。

而是那个一直很漫不经心的贺兰悠。

漫天花叶飞舞里,贺兰悠的银影化为迅猛的飚风,半空中十指一张,金光闪现,流瀑连珠如巨网罩落,连一丝缝隙也无,袭向沐昕全身。

霍地倒仰,流水般后退三丈,堪堪退出金光笼罩范围,沐昕单掌一按,立即翻跃而起,黑发白衣在空中如飞云般划过流畅的弧线,尚自为人们目光追及,便已到了贺兰悠身子上空。

清啸一声,沐昕单掌拍向贺兰悠天灵。

轻轻一转,贺兰悠手指一牵,吸水成虹,竟瞬间将他身后座前茶盏内尚自冒热气的茶水凝成冰剑,指尖一抡,冰剑雪光如匹练,就势戳向沐昕双目。

沐昕一声冷笑,掌至半途忽然转道,姿势流转如水,于万不可能之际衣袖一卷,嚓的一声,贺兰悠身后的楹柱突然爆开,无数碎木尖利如剑,刺向贺兰悠后心!

那柱紧贴贺兰悠后背,近至无可躲避。

银影一闪,贺兰悠竟躲闪不及,木刺全数刺入后背。

我一声惊呼几欲出口,却在最后一刹忽然想起一事,立即忽的站起。

沐昕,小心!

乌黑木刺全数打入银影,全场惊呼,紫冥教主,败了?

只有沐昕,神色平静而肃穆,一着得手,不进反退。

空气里突起了波荡,宛如烟光渺渺,风卷水波立起水晶帘,晶帘如镜,突现无数银影。

一般的银衣黑发,身姿翻卷作天魔之舞。

四面皆是贺兰悠。

却不知那个才是贺兰悠?

瞠目的是观者,沐昕的目光一直清明如晨曦,他始终紧紧盯着那被无数木刺钉入的银影----那是贺兰悠的外袍,如今软软铺于地下,刚才的中袭,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然而那只是外袍,沐昕钉住不放,却是作甚?

我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沐昕双臂一展,凌空虚蹈,飞鹰般已至四面贺兰悠上空,手掌一按,便听一声沉闷的“砰”的一声。

好似拍打水浪,又似拍裂了空心的球体的声音,刹那间碎玉裂晶飞溅,冷毫穿梭,四面贺兰悠,瞬间光影全灭。

那四个贺兰悠,都不是贺兰悠。

那么,他在哪里?

如轻烟忽然消散,沐昕的身影竟至快得无迹可寻,再一转眼他已飞临那委地银袍前,掌风一掠,轻声叱:“破!”

有人和声一笑,静静道:“灭!”

银光一闪,贺兰悠身形再现,依旧如前,银衣完整,掌间一柄银紫小琴,上搭七弦。

他再一笑,手指一拨,如斯细弦,起风雷呼啸之声,直袭沐昕前心。

沐昕身形一荡,已抓住飞弦,指若牵丝,点戳抹弹,七弦被他刹那连成一线,他顺势一甩,弦线霍霍有声缠上台柱,借势一振而起,已到贺兰悠身后,银白手套在内力催动下,光芒越发氤氲,印向贺兰悠后心。

贺兰悠突然一旋身,也不见他作势,那维系沐昕身形的冰弦立即反弹,碎成万千,当当当当撞上沐昕双手,每一碎片,都闪现幽幽磷光!

沐昕双手立如枝干伸展的树,根根展开,与冰箭碎片快速连撞在一起,闪出星星火花,幽黑的颜色于银白手套上忽闪忽没,竟是将贺兰悠鬼魅般布在箭上的毒瞬间解去。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以诡胜诡,往往前一招招式未老,后一杀着已接踵而至,每一着都是杀手,每一着都暗含机锋,变招换招令人目不暇给,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过了数招,武功高的人看得气透不过来,武功低的只知道白影银影纠缠一起,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却根本分不清招式。

一众首脑看得神色凝重,我依稀听得有人喃喃叹息:“这般惊人武功,更难得的是两人那机变凌厉……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我等老矣……”

这都是事不关己的喟叹与自怜,无如我此刻,眼见那一着不慎立即万劫不复的战局,焦心如焚。

实在看得心惊,我闭上眼,再睁开,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近邪。

他眉头比我更深,道:“不能久战。”

我微喟一声,黯然道:“看来他会拼了……”

只一分神,台上形势果变。

沐昕突如一道烟般扑向贺兰悠,银色手套光华如月,展袖之间月华满了天穹,夹杂着无与伦比的霸气,撕裂深冬寒冷的空气,和万众屏息的寂静,一往无前的,直贯望月之人眉心。

贺兰悠目光一闪,竟不再施展他绝世的天魔步法,左脚向后一撤,身子后仰,整个人身形拉直如漂亮的箭,双手横结成桥,悍然抬起。

他双掌之间,紫雾弥漫,如同江水涨潮,波光涌动。

刷!

幽幽紫雾,与银白月华,决然悍厉的碰在了一起。

嘶-----

极轻微的一声。

紫光银毫,交织一起,初为一小点,渐渐扩散,成扇形,带着锐利如冰刀的凛冽,缓缓卷开。

两人的眼睛,越来越亮,衣衫也开始无风自抖,澎湃的劲气如浩荡潮水,于此刻狂然涌出,瞬间便冲没堤坝,所经之处,万里田园皆毁。

啪!

三丈外所有几上茶盏尽皆粉碎。

却无一滴茶汁溅出。

银光摧毁茶盏,紫毫吞噬茶汁,竟是不分先后,便将一切摧毁无形。

咔嚓。

银紫二光延伸至高台后,座椅四角,莫名全断,首领们狼狈跳起。

目瞪口呆看着地面坚硬的松木板,缓缓出现了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犹如巨人张开的嘴,无声无息咧来饕餮的血口,最后裂至再无可裂,直贯整个高台。

惊呼声如浪而起。

很多人为了不错过高手对战,抢挤在台前,如今惨遭池鱼之殃,轻功强的,衣衫全裂的逃开,弱点的,遍身是被紫银二光割裂的伤口,鲜血喷溅的栽倒,轻功差的,则无声无息倒下,身上突起紫斑,瞬间僵化。

两人终于以内力相拼,致数千人惊惶无伦。

我咬着下唇,不顾牙齿深陷唇中,眼看着这两人竟成了不死不休的战局,知道此刻任谁也难以上前分开两人,否则不仅那个人要受伤,沐昕和贺兰悠也会被反噬,然而要我眼睁睁见他们以死相拼,却又情何以堪?

我原以为,以贺兰悠的奸狡城府,大仇未报,定会珍重自身,纵使沐昕有心死战,他也一定会想办法避开,不想他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似也起了意气,居然一力和沐昕相拼。

怔怔看着台上,我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却觉得都万不可行。

心底冰凉而双手灼热,我连手指都在轻轻颤抖,有生以来,我未曾如此束手无策过。

近邪抬头看看天际,不知咕哝了句什么,我缓缓将目光转向他,他又紧紧抿嘴,随即站起身来。

我一惊。

然而不待近邪冒险,台上,两个目光亮得能杀人的人,突齐声低喝,双臂一振,贺兰悠手掌自不可思议角度突然现出,直攫沐昕咽喉!

与此同时,沐昕手掌一滑,趁着贺兰悠让出的空门,反肘直袭他胸膛!

轰!

尘烟腾腾弥漫而起,这生死一刹,几不可见的浓雾突然遮掩了我几乎滴出血来的视线,迷蒙中只见那两人纠缠在一起,如狂风般卷过高台,呼啸着撞入黑色的巨洞中!

原本已经裂成两半的高台,经不得两人最后一刹以死相博的真力催动,完全倾塌。

我的一声惊呼,生生卡在咽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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