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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降低转速,但这里太安静了,川崎摩托的轰鸣声显得比超期服役的b52轰炸机还大。【文字首发书】幸好这时一个铜质门牌出现在灯光里:伊甸道29a/b/c/d/s。我停在路边,熄灭发动机,关掉车灯,死一样的寂静立刻将我笼罩,伊甸道两端陷入黑暗,唯有29号公寓楼门前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灯罩在风里微微晃动,发出不详的金属摩擦声。
该死,应该带一把手电出来的。我后背渗出冷汗。手机,对。手机。我摸遍风衣,在内袋中找到自己的老式手机,点亮闪光灯,橄榄球大小的白色光斑给了我些许安慰。
我走过去,轻轻拉开伊甸道29号的大门。门没有锁,两扇门其中一扇的玻璃碎了,地上没有玻璃碎片。门内更加黑暗,在手机照明中隐隐约约到一个废弃的柜台,木制柜台后贴着纸页泛黄的房间登记薄,说明这里曾经是一个旅馆。右手边是楼梯,我走近些,照亮墙壁,墙壁上歪歪扭扭写着:a/b/c/d,后面画着个向上的箭头。没有s。
我用手机向上照。楼梯通往黑漆漆的二层,什么也不到。别惹麻烦!父亲用一贯漫不经心的强调说。我挥挥手,赶走碍事的回忆。手机闪光灯晃过楼梯背后,没有向下的阶梯,通常在楼梯下三角区域会有一个储藏室,我到储藏室的门,门上涂着奇怪的绿色油漆,门把手出人意料地闪闪发亮,显得与陈旧的公寓楼不太协调。
我迈步走向那扇门,旧棕色系带皮鞋在磨损严重的水磨石地面上踏出带着回音的脚步声。黄铜门把手像它的外观一样光滑油润,我试着用力旋转,门没有锁,推开门,长而狭窄的水泥阶梯出现在眼前,在手机灯光有限的视野里,我不到楼梯通往多深的地下。
没有声音。这里静得像个坟墓。要不要下去?我踌躇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剩余电量,稳定心神,拾阶而下。两侧墙壁挤压过来,阶梯仅容一个人通过,我照亮脚下的路,数了大约四十级台阶,面前出现一堵墙壁,阶梯转向反方向继续延伸,我继续前进,或者说,走向地心深处。这算不上有趣的体验,我的心怦怦跳动,眼睛充血,脚步声经过墙壁反射忽前忽后响起,让我不止一次回头张望。又是四十级台阶,灯光照亮通道尽头一扇虚掩的绿色木门,门上有个大大的黄铜字母:s。门缝没有灯光射出来。
是这里了,伊甸道29s。我心绪复杂地考虑了几秒钟要不要敲门,如果把陌生女人传递的信息当做异性邀约,那无论敲不敲门,在深夜两点拜访都是失礼的举动;又倘若那个讯息是参加某种秘密组织的暗号,那还有比现在这个诡异的情境更适合的入会方式吗?我需要一杯威士忌,就算啤酒也好。我舔舔干燥的嘴唇。
我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一片黑暗。我左手高高举起手机,尽量使闪光灯照亮更多地方。在那一刹那,我感觉头骨因头皮的剧烈收缩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不由自主地,我扭动僵硬的脖子,像探照灯一样旋转照出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间相当庞大的地下室,墙壁没有任何装饰,管道和**的混凝土遍布四周,空气潮湿而污浊。几十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或许有上百个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手拉着手。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声也轻得像蚊虫振翅,人们闭着眼睛。
灯光照亮一张又一张黑暗中的脸庞。兜帽下,有男人、女人、老人、青年、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每张脸庞都浮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没有人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做出任何反应,甚至眼皮下的眼珠都没有滚动,地下室的空气是凝固的,我僵直在门口,喉咙发出无意义的咯咯响声。
我急需喝一杯。我的眼前出现父亲手里总是拎着的那支琴酒酒瓶,和里面哗哗作响的透明酒液。先离开这里。出去,骑上摩托车回到公寓,给自己倒满满一杯波旁威士忌。咽下口水,感觉喉结干涩地滚动,我尽量放慢动作,一步一步退出屋子,伸右手想将木门掩上。为了让自己的视线从诡异莫名的静坐人群身上移开,我盯着右手背上丑陋的色斑,下定决心明天就去医院做个该死的激光手术,顺便让医生诊断一下我的幻听问题。
忽然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背上。从门那端伸来的手,穿着黑色连帽衫的手臂,手指瘦弱而有力。我感觉全部体毛一瞬间站立起来,手机从左手滑落在地,闪光灯熄灭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短时间内我无法动弹、不能思考。一根食指轻轻伸进我手心,在掌心移动。熟悉的酥麻触感出现了。是昨天中午那个神秘的女人,我几乎能从她的指尖分辨出她的指纹,或者是生物电?我的脑海中读出她正在写的几个字:“别怕。来。……分享。……传递。”
别怕。分享什么?传递什么?我是否漏掉了几个关键词?我不由自主被那只手牵着,挪动僵硬的脚步,再次进入寂静的房间。黑暗的空气像粘稠的油墨,神秘的女人拉着我,趟过黑暗慢慢走向房间深处,我害怕踩到某个静坐的黑衣人,但我们的路线曲折而安全,直到女人停下脚步,写道:坐下。
我摸索着,周围空无一物,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尽量睁大眼睛,还是不到任何东西。女人的呼吸声在右边若有若无地响着,她的左手还放在我掌心,那只手很凉,皮肤光滑。手指移动了,我闭上双眼,解读掌心的文字:对不起。以为。懂。不。害怕。朋友。
“对不起,我以为你原本懂的。不用害怕,我们是朋友,这里都是朋友。”用一点想象力,手心的触觉就化为带有感**彩的句子。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何不用声音交流,但这样感觉也不算坏。恐惧感像阳光下的冰雹一样融化,我渐渐习惯失明般的漆黑,习惯手心的触觉。
她凑近我,摸到我的左手,将我的手指握在她的右手心。我立刻明白了,在她手中写道:我没事,这是很有趣的经历。
“慢点。”她写道。
我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我。很好。有趣。
“学得很快。”她画出一个新月形。我觉得那是一个笑脸符号。
你们。这儿。聚会。我写,然后画一个问号。
“是的,这是每天的聚会。”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