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无论是从容得体的爵爷大人们,还是盛装打扮的夫人小姐们,抑或是鼓足了劲要在这里扬名的表演者们,费尽心力维持秩序的卫兵仆侍们……
所有人都像被兜头兜脸浇了一盆冷水。
厅内鸦雀无声,气氛无比尴尬。
身旁的伊丽丝公主叹了一口气,隔壁的基尔伯特则眉心狠扭。
几秒的寂静之后,大厅里开始响起无尽窃窃私语,来宾们交头接耳,几如蜂鸣。
库伦公爵则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泰尔斯感受着周围的气氛,不由得转了转眼珠,下意识地低头。
卧槽。
凯瑟尔老爹。
我小看你了。
你才是王国最强的气氛杀手吧!
不过,说起气氛杀手……
如果法肯豪兹公爵在这里就好了,无聊如他,一定知道怎么接话。
嘈杂的嗡嗡声中,来宾们的议论各自不一。
“你知道,凯瑟尔以前不是这样的……”伊丽丝姑姑贴近他的耳朵,尴尬地小声解释:
“也许是因为王室太久没举行宴会了……”
璨星七侍的席次上,年老的帕特森子爵丝毫不顾两位子侄的惊恐眼神,不屑且不敬地低声哼道:
“不管过了多少年……哪怕戴上了王冠,那小子的致辞依旧烂透了。”
“我猜,他要上女人的时候是这么说:开操吧。”
这话说得同一桌的客人们都有些尴尬,纷纷笑而不语。
直到艾德里安子爵得体回应:
“简洁高效,直截了当。”
“陛下确实是我们的榜样楷模。”
帕特森子爵轻哼一声,阴阳怪气而含糊不清:
“我们?”
另一边,史陀男爵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颔首:
“我们。”
较远的外国来宾席次上,来自北地麋鹿城的豪尔赫从事官眼前一亮。
“这个国王有种……”
络腮胡子嘿嘿一笑,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该死,我开始喜欢他了。”
场面持续了好几秒,直到库伦公爵一声叹息,狠狠咳嗽了几声,把议论渐起的局面压下来,重新开始苦口婆心:
“陛下,但是按照惯例,宴会开始需要您祝酒致开场辞……”
凯瑟尔王缓缓抬头,像是才从沉思里清醒:
“是么?我都快忘了呢。”
库伦公爵点了点头,笑道:
“没错,想想您年轻时参加的那些宴会,是吧,有不少都是在这里举行……”
国王眯起眼睛,嗓音厚重如昔,让人不由正色:
“但那时也轮不上我致辞,不是么?”
东海公爵登时一颤。
“陛下,这……”
他面色苍白,嘴唇开合,还是没能接下话。
泰尔斯看着库伦公爵既要注意公开影响,又要照顾国王颜面,从而被噎得无话可说的窘态,都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一想到这位可怜的胖爷爷居然是首相,大概每天都要在御前会议上被凯瑟尔王为难的样子……
“好吧。”
凯瑟尔王轻哼一声,他放过了可怜的首相,看向低一个位阶的席次:
“孩子,你来。”
泰尔斯迎着国王的眼神,下意识依照着礼仪训练的本能,向国王陛下颔首回应。
礼节完美,笑容得体。
以示忠诚不二。
但是……
啊?
零点几秒后,年少的星湖公爵回过神来,笑容一滞。
你等等。
他说什么?
来,来什么?
下一个瞬间,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逼来!
像是无数把寒光熠熠的刀剑,满满当当地架住泰尔斯的全身。
库伦公爵吐出一口气,颤巍巍地坐下。
国王重新低下头,把玩起手里的玻璃酒杯,像是刚刚的一切与他无关。
泰尔斯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
他木然地回头,看见柯雅王后期待的眼神,姬妮讶异而担忧的目光,基尔伯特焦急的神态,马略斯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及无数……
“泰尔斯。”
伊丽丝公主面上笑容不减,从容如故,却在桌子下推了推他的手臂,嘴型不动地冒出几个弱似蚊蝇的音节:
“快,别犹豫,致辞。”
“随便什么。”
几个月的培训后,不需要任何人再提醒,泰尔斯王子本能地站了起来。
多亏了姬妮的礼仪课,他姿态优雅,神色镇静。
只有泰尔斯自己知道,那都是假的。
此刻,狱河之罪正死命地帮他稳住身体反应,从关节、肌肉,到血管、心跳……
像极了气喘吁吁来回奔波,拆了东墙补西墙,却依旧止不住房屋漏水的可怜裱糊匠。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死命维持着从容微笑的同时,疯狂地开动起脑筋。
不是,致辞,致什么辞?
节,节目单里有这一项吗?
宴会彩排时没提啊!
泰尔斯无比僵硬地、在外人看来则是气度淡定地扭动脖颈,举起手边那个盛满了不知道也没工夫知道是什么酒的酒杯。
他看向大厅里一对对满布各色情绪的目光:疑惑、好奇、期待、狂热、幸灾乐祸……
狱河之罪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在来回变换,却依旧摸不清楚此刻主人要的是什么:爆发力?速度?持久?敏捷?感官?平衡?
还是死战不退,你死我亡,杀尽眼前一切,方才罢休的血性?
泰尔斯竭力压下因为迟迟找不到目标而凶性渐起的狱河之罪。
毕竟,这可不是生死一搏的战斗。
泰尔斯糟心地笑着,举了举酒杯,微微颔首,再清了清嗓子拖延时间。
不,这比战斗难多了。
战斗?收拾陨星者、亡号鸦、传说之翼、刑罚骑士这些对手?
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