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相信他还活着……”
“但是,你们知道,监禁能对一个人造成多大的损伤么?”
约什抱起双臂,他的嗓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尤其是在黑牢里,你只能孤寂度日,浑浑噩噩,凄惨而终,从上锁到死亡,你将被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人听得见你的哀哭嚎泣。”
“相信我,我蹲过不少牢房——很少人能坚持那么久。”
塞米尔微微一顿,站起身来。
但几秒过去了,这位前王室卫队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能撑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害。”
泰尔斯心头一跳。
他?
约什笑了。
“你知道,对一个人而言,最可怕的惩罚是什么吗?”
“不是死亡,不是伤害,不是折磨,”约什轻声叹息,似乎有所感慨:
“而是孤立。”
塞米尔站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泰尔斯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轻轻颤动。
约什慢慢踱步。
“当你失去一切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在永恒的黑暗里,被彻底封闭隔绝,没人听你说话或跟你说话,没人对你反应或等你反应,没人与你互动或带你互动……你看不到新的东西,听不见新的声音,感觉不到新的事物,你周围的一切包括你自己在内,就这样千篇一律日复一日,来回往复不断循环,直到永远……”
约什的声音在黑暗里扩大,带着些微的痛恨和低沉,让人颇为不适。
泰尔斯看见,塞米尔的拳头慢慢收紧。
“第一天,还行,你还能对付过去。”
“第三天,你就浑身难受,烦躁不已,上蹿下跳,擂墙捶地。”
“第五天,你开始不断地回想过去的记忆,好的,坏的,痛的,爽的——这些画面就是在那儿,来回闪烁,无论你愿意与否。”
“一周后,你会开始自言自语,神情呆滞,像个疯子一样我行我素,但那些记忆,那些过去……他们会开始褪色,感觉消减,好像他们不再是你的一样。”
约什说着说着,似乎渐渐出了神。
“两周,你迎来最后的绝望和疯狂,做出一切你打娘胎后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因为你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什么是你,什么是你记忆中的你。”
约什轻轻一笑,眼神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
“而等到一个月过去,绝大多数人都变得口齿不清,知觉混乱。”
“他们往往感情匮乏,智力退化,整个人崩溃成一头野兽。”
“即使你这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也没有用了。”
约什声音低落,像是在讲述一个坏结局的故事:
“他们永远迷失在孤独的虚空里,再也回不来了。”
“这就是监禁能对一个人产生的影响,尤其是——单独监禁,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多强大。”
“一旦超过某个时间,你就回不来了。”
约什的声音慢慢消失。
众人间的气氛也压抑到了顶点。
塞米尔沉默了很久。
瑞奇没有催他,只是默默注视。
几秒后,塞米尔深吸一口气。
“不。”
“他一定还在。”
塞米尔猛地转过身来:“他是最强悍的战士,是最高贵的骑士,是最高尚的楷模,他教导我如何战斗,如何坚持,如何……”
“他一定可以。”
塞米尔的拳头咯咯作响,双眼里迸发出火焰。
“再者,只有他知道那是什么。”
“只有他。”
瑞奇缓缓点头,没有说话。
约什向克雷耸了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王子皱起眉头:他们要找的人是谁?那个人知道些什么?
有此一问的不只有他。
“你们到底在找谁?”
拉塞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悦地问道:“要知道,我们在赶时间。”
“是么。”塞米尔指了指阶梯,冷哼道:
“如果你要先走,没人会拦着。”
拉塞尔一时语塞。
瑞奇看了看众人,叹了口气:“继续吧。”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向下前进的循环。
黑暗。
幽深。
地下。
过去。
神秘。
几个字眼相继交替,在泰尔斯的脑中不断闪过。
一步一步,一层一层。
终于,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空无一人的牢房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层足足有十几个牢房的房间——不,这个房间之大,已经可以称为“大厅”了。
瑞奇站定在这个大厅里。
“怎么了?”
克雷嫌恶地走上前来,举起火把照了照四周,同样照出许多牢房,一片骸骨。
“还是一样,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
但泰尔斯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十几个用金属栅栏隔开的牢房里,却有一个牢房特别奇怪。
它是全黑的。
看不见栅栏,看不见骸骨,看不见后方的一切。
只有一片漆黑。
就像……就像在外面盖上了一层黑漆漆的幕布一样
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瑞奇眯起眼睛。
“其他牢房都只有栅栏,”他缓步上前,踩在废砾里,举着火把慢慢靠近那个被‘幕布’覆盖的房间:“但是这个……”
“小心。”
塞米尔从另一侧靠近,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星辰人继承了多少炼金之塔的东西。”
瑞奇点点头,他站在那个古怪的牢房前,伸出火把,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层厚厚的“幕布”。
砰,砰。
沉闷而厚重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黑牢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按住了武器,警惕着可能的意外。
但几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
那个牢房沉默依旧。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铁制的,从栅栏外的地缝里升起,或降下,”瑞奇半蹲着,仔细观察那层铁幕和地面的接触点:“至少是某种金属,我想,这玩意儿隔开了这个牢房和外面的大厅。”
他抬起头,询问另一边的塞米尔:
“是这个吗?”
塞米尔正站在铁幕边上,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块不知用什么质料做的铁牌。
“不是,”塞米尔端详着上面的文字,沉稳地道:
“这个牌子上写了,关在这里的,是个二十多年前纵横王国南方的独行大盗。”
拉塞尔眯起眼睛:“大盗?”
然而,那层铁幕却突然一颤!
“咚!咚!咚!”
所有人猛地一震,齐齐后退一步!
无比压抑的黑暗中,吓人的沉闷响声突兀地传来:“咚!咚!咚!”
“冷静——”瑞奇瞬间抽剑在手,警惕地望着随着闷响不断颤动的铁幕。
克雷脸色一白:“这是……”
提心吊胆的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
“呜呜啊啊——”
一声幽幽的惨呼,仿佛从隔了数十米远的地方传来。
在黑暗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