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伟笑着说道:“五弟说得甚话来,只你不回来,父亲便不饮酒了。”
曹一板看了卢子刚一眼说道:“咱们这是在家里说话,不能算的牢骚,就是那旧社会的时候,灾年咱们逢着不少,却哪里见过今天饥荒景象。”
卢子刚点头说道:“哎――,谁说不是呢,咱这话就是在家说说,外面却不敢说,好家伙,前日党家墩王驴子饿得不行,哭着大骂区里和村上的干部,当时就叫人家给抓了绑着吊起来,打得个半死不说,还给送得不知道甚个狗屁地方劳办去了。”
卢子刚身形高瘦,枯黄的脸,下巴拖拽一抹白色胡须,说话伸脖子皱眉哭眼,愤怒的时候小眼精光闪烁,说此番话时更显哭疼。
唐太公耐烦举碗说道:“今日欢喜,且少说丧心事情。”众人点头举碗。
浓浓的榛子酒进嘴,咋吧咋吧嘴,尝尝它略带苦涩的味道,真乃渴望已久,唐世科不由心生感慨。
酒为情中饮,他对父亲和曹叔叔等叙说了自己在qa公司的工作以及近况,与黄美琴婚事新家,曹步清的工作情况,说了李新,最后当然说了秦岭林场的人们对自己的好,说了那里在今天困难时期仍然有着的丰衣足食景象,他语言流畅口才极好,极富描述的说辞,听得众人眼睛放光心生向往,叹为难得。
当然,最后在谈到自己在政治上的进步受到出身成分影响时,压抑在心已久的心结终于脱口而出。
唐世科难过地说道:“大,我自当兵到进入qa公司至如今,工作做了很多,不分身体好坏,不管脏臭辛苦,总是一个劲头向前,却每到党员标准评定,因为个人成分是中农,便一下子落在旁人身后,一直不能入党,更别说提干,步清兄弟在部队便已入党,现在早已转干部做调度,咱们单位工人提干部只要不出错,达到标准便可以实现,他对我的情况最清楚,常时为我鸣冤。”
唐太公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立显许多皱纹,看看曹一板难过说道:“步清娃回来探亲早就说过,你常时为此事犯难,哎,想我们当年不懂政策,只是为了争口气,要不是机缘凑巧听人劝说差点挣上地主,却不想给你带来如此影响。”
回头忧虑地看着两个老头子,探寻说道:“甚时间你们去问问,看看这个成分能否再改回来。”
曹一板摇头说道:“先生此话说得太迟,我娃步清回来早对我说过,我怕你心下先后难决,便独自到区上左右动问,人家听了都很奇怪,说解放到现在,成分认定工作早结束很多年了,定下来就定下了,没有改动,也没有谁能改动,这已经就是历史,再说,现在你万分要改动了,就是对过去同志们工作的否定,对路线政策的否定,没人敢应头,只怕是要到村上,说不定到更上面也难办成,万不成还给你弄个反革命。”
卢子刚叹息喝下一口酒说道:“哎,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今天看着点点儿小事情,为了眼前一口心气,一点儿利益决定了,却不想为今后日子带来意想不到难处。”
他看看窗外暗淡夜色续道:“天下没有后悔药,是果子,是苦祘,是煎熬,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地吃下,会吃的,早一点吃完朗朗乾坤,不会吃的,总也吃不完一辈子唉声叹气没有生气,别人看着没劲自己也觉窝囊,五娃有才之人,身宽体大行走天下,原是需要老一辈创下好条件奔乾坤,谁想却有此难,高低只得自己打拼。”
曹一板皱眉点头赞同,放下筷子点上烟锅,看着唐世科沉吟着说道:“五儿,但凡世界上的人分几种,帝王将相、富地豪商、工农兵学贩盗匪,和尚尼姑自来残,唱头医者剃头匠。”
他说:“人啊,从娘肚子里来到人世,哭泣几声吃几口奶水,睁开眼睛看世界,谁人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阶梯,脚下的底坎谁知道有多高,生身父母给了自己多少能耐,都要在今后的人生中,审时度势呕心沥血加以改变,豪壮富有之人可能变为山鬼野魂,贫穷低贱者可以称王进相,除了世事造就英雄,关键还在自己,古例多多,其实如此。”
唐世科用心聆听,深加理会,心胸为之一开,心结不在受益非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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