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摇摇头,心中涌起一丝怒火:“我欲状告杨府煽民闹事,污蔑旁人,如何?”
孙存周喟然道:“怕是不成,杨休修甚得圣宠,家父早年也曾受杨公指点一二,我也不好为顾北出头。”
黄裳沉吟片刻,又道:“大同报呢?”
孙存周瞧着他,似有些惭愧:“大同报背后是翁同龢,两代帝师,无疑以卵击石。”
两代帝师翁同龢,昨日听顾西长论京中人物时曾听过,乃同治、光绪两代皇帝之师,素有文名,德高望重,几谓文坛领袖。黄裳若状告大同报,只怕会先被一堆士子拿唾沫淹死,况且看孙存周模样,对于插手此事似有难言之隐,黄裳无权无人,取不到证据,如何状告?
京中权贵行事,竟至于此。
孙存周长叹一声道:“顾北勿怪,敝家如今处境微妙,不宜多涉朝中之事。我已请一位朋友捉笔写文,亲自作证,为你洗涮污名。”
“你竟然到了这一步,清帝不会放过你的!”
黄裳一怔,忆起蒙哥马利公爵的这句话,一时恍然,拱手谢过。杨家乃候府,又有杨露蝉留下的庞大人情,想要凭此扳倒杨家只是妄想,但他下定决心,决不会让对方算计得逞,因问道:“孙前辈打算如何选择弟子?”
孙存周道:“家父只提过一句,并未透露具体想法。但想来和以往差不多,各位故友推荐一些优良子弟,加上武徒自己报名,各人比过一场,视其人品、心性、武功、潜力,由家父自行决定,却不一定是最终的胜出者。大师兄庄吉当年比试只得了第五名,家父仍选了他。”
黄裳暗忖良久,提起余振北之事,有些人盯上了余图南的剑谱,孙存周皱眉道:“竟有这等事?那伏虎帮我也略知一二,是李景林在后面主持,难道是他?”
想了一会,他抬起头道:“我听说当年他也曾挑战过余图南,传闻是败了。李景林绰号武当一剑,于剑法极是自傲,想来不大甘心……”
黄裳问道:“李景林武功如何?”
孙存周慎重道:“我等五人并未直接交过手,依我估计,李景林当不在我之下。”
“不在存周之下么?”
黄裳长吁一口气,拱手道:“烦劳存周兄放出消息,就说顾北尽得余图南剑法真传。”
他本欲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岂料孙存周一听之下,面色大变霍然站起失声道:“此言当真?”
黄裳点头:“何以如此?”
“顾北稍待。”孙存周以从未有过的慎重语气交待一句,匆匆出屋。少倾返回,肃容道:“家父有请。”
黄裳起身随他出去,道:“怎么,余君剑法有什么要紧之处?”
孙存周道:“个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似乎关系到家父一件重大往事。”
从后门出了道场,二人沿着山路向上,黄裳本拟以孙禄堂天下第一的身份地位,无敌气魄,定然住在顶峰,一览众山小,然而在接近山顶时,出现一座茅屋,孙存周示意他进去,自己守在外面。
黄裳推门而进,屋内空空荡荡,别无它物,只一蒲团,跌坐一人,面目平和,睁眼瞧来,黄裳俯身下揖,恭恭敬敬道:“晚辈顾北,拜见前辈。”
孙禄堂仔细打量他,微微点头,拈须笑道:“不错,比之上次见面,小友又进一步。”
黄裳诚恳道:“还要多谢前辈传符并搭救之恩。”
孙禄堂道:“我亦有私心在此,小友可愿听一个故事?”
黄裳道:“晚辈洗耳恭听。”
孙禄堂抬望天,目光悠然,似是穿透茅屋,望见外面广袤山河,无垠睛空,道:“有一个年轻人,自幼酷爱武功,多年苦练,加之一点天份机遇,侥幸成为仙士,又蒙多位前辈指点提携,终于练出一点还算说的过去的本领。忽忽多年,外敌入侵,这人立下些许功劳,江湖上朋友们抬爱,送了一个口气很大的浑号,年轻人此时已不再年轻,气却还是很盛,也膨涨的很,竟是收了,自此指点江山,以为天下无敌。有一天这人忽然心血来潮,外出游玩,遇到位老人在教一个女娃娃武功,这人看那女娃天资很好,偏偏那老人教的招式口气挺大,甚么‘冲盈抱虚’、‘色空双解’、‘三宝如意’、‘三三归元’、‘乾坤衰劫’、‘一线生机’,听起来唬人的很,使起来却全然不成样子,便要抢个弟子。三言两语不和,两个人动起手来,那人竟是一败涂地,于是心灰意冷,闭目等死。岂料那老人说:‘你这年轻人还有点看头,比这世上其他人强一些,也就差那么一两步,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