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像到了。”
她正想说什么,可是眼角余光一晃,琉璃厂已经到了,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发了许久的呆。
推开门下车,路上来往的还有师范学堂的人,师范学堂建在原琉璃厂的厂址上,也算是比较有名的一所学校了。不过他们穿的衣服跟白秀珠的衣服是不一样的,每个学校的学生服都有各自的特点。
所以白秀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自然有许多人回头看她。
不过白秀珠并不介意,反而回头问金燕西:“去荣宝斋吗?”
金燕西自然点头不迭:“荣宝斋好。”
荣宝斋,琉璃厂当之无愧的第一店,可以说没有荣宝斋就没有琉璃厂,以白秀珠所知,整个民国时期,也就是她所处的年代,著名的文人画家都是这里的常客。
金燕西常来琉璃厂,自然是知道荣宝斋,不过他不爱读书,自然也不爱逛荣宝斋,荣宝斋的掌柜的也不欢迎他,他自然也不进去了。
琉璃厂这条街不长,到荣宝斋也没走多久,沿途也有摊贩,不过白秀珠并不看一眼,直奔荣宝斋,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还没走进去就听里面响起了寒暄的声音,而且颇为熟悉。
“欧阳兄也来了。”
“是浩然啊,你也来看,今日又有新的画作挂出来了。”
“是吗?只可惜下午还要上课,不然必是得看上许久。”
……
这是在北京还没有沦陷的时候,琉璃厂尚算得是景气,老牌的店铺将那名人字画挂在玻璃窗里面,引人驻足观看,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很明显,这欧阳和李浩然便是其中之一。
白秀珠走得前一些,金燕西落后半步跟进来。
一抬头,白秀珠就看到了那靠窗的红漆八仙桌两边坐着两个青衫文人,推了两盏茶在桌上,正在谈话。
这荣宝斋四壁都是图书,只有那靠窗处才有坐的地儿,八仙桌上方的墙上还看得到挂着的两幅对联。
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
李浩然和自己的好友欧阳于坚也是偶遇,只是他不曾想到,刚刚坐下来,这茶还没端起来呢,竟然又偶遇了一位——大约算得上是麻烦的半熟人。
在他看来,白秀珠代表的的确就是麻烦。
不过如果忽略这个女孩儿的背景不计,白秀珠无疑是他最欣赏的一种类型了。
“想不到能够在这里看到浩然老师,浩然老师日安。”
白秀珠先上去跟李浩然打了声招呼,她在金家那边吃过了之后就换上了自己去时候的衣服,蓝丝带缠绑着头发,依旧很是清丽。
李浩然站起来,“是我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白小姐,白小姐这是——”
他的目光不期然看向了白秀珠身边的金燕西,金燕西也看着他,表情之中带着些不耐。
“我记得学校里是要练写字的,我专程出来买些纸笔,挑个舒心的。”白公馆的人不是不可以帮着她买,但她最怕的是买来不合心意。
李浩然一想,也有些道理,略一沉吟便道:“我对此倒是略有了解,白小姐若有需要可以问我。”
“那便劳烦浩然老师了。”白秀珠正愁找不到人呢,这一下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荣宝斋的掌柜的向来是甩着手干活,随便客人挑,也不干涉他们,只是抄着手在一边看,那边欧阳于坚看到金燕西气鼓鼓地站着,倒是觉得有趣了,招呼他道:“你站在哪儿干什么呢?他们挑东西去了,你不如过来也坐坐?”
金燕西回头一看,白秀珠果真是跟那李浩然挑东西去了,自己反倒成了无趣的陪衬,有些想不过,干脆就真坐下了。也不说话,只是干坐着。
那边白秀珠对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只是略有了解,远不如李浩然这种专业的人士,她拿起一支狼毫小笔,忽然问道:“浩然老师很喜欢新诗?”
李浩然彼时正把玩着放在桌上的一方青瓷的镇纸,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下来,眼神敛了一些,唇边却挂上不知名的笑意,“白小姐,看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
“抱歉,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白秀珠又将那狼毫小笔放回了架上,似乎不是很满意。
她刚才那一问,只不过是试探,李浩然掩饰得很好,可是白秀珠自认为自己的眼力也是不差的,李浩然分明是在忌惮什么的。不如……再添把火?
“浩然老师,其实最近秀珠听说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那些文人要闹事,您可别掺和进去,怕还是要出事的。”
其实文人时时刻刻都在闹事,白秀珠这话说得笼统,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这“说者”本就“有心”呢?
李浩然这听者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慢慢地将那一方镇纸压回那一沓生宣上,唇弯弯的,眼底却有化不开的浓黑,像是黑夜,又像是深渊……然而在白秀珠眼中,更像是寒潭,一见之下,便能使人感觉整个心都为之寒彻清明。
“浩然听不懂秀珠小姐在说什么,文人嘛,就爱闹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