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活着与死着,没甚么差别,又有甚么意义呢?
无可奈何,了无生志。
此图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用时九载,才得以绘成,供朝廷庙算者筹划万里,决算军国大事,乃是真正的国之重器。世上能观此图之人已然不多,朝臣中,止太垣五老,枢密正副史,并另几位朝廷重臣,方能得见,这几位皆是当代人杰,治乱在胸,初见此天下全图,也是久久失神,数日不知肉味,神思恍惚,全无平时应对谋断之能,许久才缓过神来。
陈远上目光盘旋良久,行至正中壁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上面一点,低低道:“原来,那么大的华山,在这天下间,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这图也不知是用甚么神奇的织物编成,非布非纸,非丝非绸,通体似乎是一整块,并无连接痕迹,泛着极古老,极陈旧的气息,触手温凉,略微粗糙,稍稍有些凹凸不平,自生出种浑然厚重,大气磅礴的韵味来。
陈远来回踱步,观图许久,揣摩全局,回想起朝时种种决策,渐渐觉得有几个地方颇有不尽人意之处。
“果然所站位置不同,所见事物便大大不同,所思所想,也是截然大异……”
陈远目光凝如实质,轻触地图,徐徐滑动,自华山起,沿前行黄河一小段,折而向南,至秦岭东尾,转而向东,越豫徐二州,过洪泽大湖,在东海之滨稍稍一停,南下入海,至小小桃花岛,徘徊数息,再向南行,在一个小小黑点上顿了顿,西行登6,自闽州北上,一路轻行,经仙昙,漫姑苏,掠太湖,直至长江南岸,京师雄城,又稍北移,点了点维扬,方离了壁图。
“这便是我此前足迹所至,从前对我而言纵然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此时看来,也对这世界毫无影响……”
“现下成了皇帝,号令天下风云,固然快意,这味道却是极易使人沉迷,稍有不慎,便会重重跌入,再也爬不出来,历代帝王,能脱其环中之人,又有几个?”
“……然而,为甚么一定要有所影响呢?”
陈远轻轻一笑,深深望了一眼,转身就走,毫无恋栈之意,留下江山社稷图,空空地挂在壁上。
仿了字体,画了神意,批完奏折,陈远伸个懒腰,端起案上茶杯,啜了一口,随口问道:“青绫呢?”
“回陛下,”案下侍立一女官,垂答到:“青公主早晨便去了通文殿,现下仍未出来。”
这女官淡眉娇目,甚是美丽,陈远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随行有谁?”
女官柔声道:“回陛下,随行之人止有一位少女,似是青公主好友,只是往日不曾见过,近月以来,一直居住在青乾宫。青公主吩咐奴婢们,要待以公主之礼,决不能有半点轻忽疏慢。”
“公主之礼?”陈远笑了笑,丢下书册,道:“朕去瞧瞧。”
女官垂道了一声“遵旨”,莲步轻移,当先出了紫微宫,稍启樱唇呼道:“辇来……”
陈远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春日天气睛好,安步当车罢!”
女官轻声道:“是。”
此时正是三春艳阳天,风吹烟柳,云映平湖,花绕堤岸,亭台楼阁,宫轩朱墙,远远近近,耸立其中,疏密合当,山水相得,阴阳互生,清浊交泰,当真不愧是大内深宫,天子居处。
正行处,前方假山忽然转过一群莺莺燕燕,当先一女妃衣彩冠,云鬓堆,体态玲珑,曼妙袅娜,抬起一望,面现喜色,敛衽施礼道:“臣妾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