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样的人身边之人,也不容易。
果然,夏小冬很快在盈袖的腮边和手腕上,找到了新鲜的红印子,看上去像是指甲掐的。
大概是对适才盈袖口舌之争失利的惩罚。
“学生以为,不成规矩无以成方圆。”张文娟酝酿了一番,终于开口了,上来就点明了主旨。
难道张文娟主张严惩?
“如今两样都是心爱的,”张文娟微笑着伸出两只手,做出一碗水端平的姿势:“丫鬟是心爱的,玉簪也是心爱的,孰重孰轻?是为了玉簪的毁坏惩罚丫鬟?还是为了丫鬟不计较玉簪?”
“其实法理不外乎人情,既不可拘泥于家规,亦不可纵容了过失。”张文娟侃侃而谈:“既然丫鬟是心爱的,想来必有惹人喜爱的理由,总是曾经有过功劳的。朝廷对犯罪之人,尚有‘八议’之说,其中便有议功议勤等项,自有道理在其中。”
“所以若是初犯,便以从前之功劳抵消此次之过失,令其今后下不为例。不过,若是再犯,则不可恃着功劳不断犯错,反要重罚的。”
张文娟一口气说完,脸上仍是十分恭谨的模样:“请先生指教。”目光却飞快地在夏小冬脸上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显然对自己的说法十分满意。
呃,只是处理个小丫鬟,用不用将八议都拿出来啊?
米先生点点头,微笑道:“不错,以功抵过、再犯重罚,是个好想法。”
随后点评道:“即便是喜爱之人,也不可一味维护,否则恃宠而骄,说不定反成隐患。以功抵过,既可以服众,又开了个好头。”
“好头?”底下传来不解的询问。
“你想啊,”米先生笑道:“既然功劳可以用来抵过,那身边的人岂不是便会尽心竭力积攒功劳?毕竟人孰无过,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犯了错,有些功劳底子,到时候也好讨情不是?”
众人皆点头,一片低低的赞叹之声。有素来与张文娟交好的,便出声恭维道:“果然是知府家的姐姐,连朝廷律法都知道。像我们这些糊涂的,连八议都没听说过呢。”
这话说得未免露骨,将众人都扫了进去,登时有人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却并没有人开口反驳。
米先生脸色微沉,看了那开口的姑娘一眼。那姑娘尚茫然不觉,眼中只看着张文娟。
张文娟却立时发现了,思索了一下,马上明白了问题所在,当下对那姑娘微笑道:“多谢夸奖。只是咱们这闺学里,素来只说道理,不看身份。妹妹又何苦将‘知府家’几字放在心上挂在嘴边。”
几句话说得中正平和,那姑娘只当她自谦,笑道:“姐姐说的是。”
夏小冬却皱起了眉头。
张文娟分明是在迎合先生。想来是因为米先生不喜搬出身份地位来比较之举。
此人在先生未至之时,态度强横连身边的丫鬟盈袖都敢开口指责他人,而先生来了之后,礼数周到善观颜色,而盈袖简直就是哑巴。这判若两人之举,哪个才是真性情?
再想深一层,有女如此,那位张知府只怕也是城府极深之人。
米先生误解了夏小冬皱眉思索的神态,笑道:“夏姑娘初来不必拘谨,有何所想不妨说出来听听。”
夏小冬被点了名,只好站起身来,轻轻抻了抻身上月白轻罗短衫的衣襟,微笑道:“学生确实有些想法。”
平心而论,张文娟的处理已经很不错了,大家子里的当家主妇,手段差不多也就是如此。内宅之中,辗转腾挪的空间甚小,来来去去的法子也就那么几样儿。
夏小冬想事情的角度却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