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在哪里?”
“叛逆型能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传统型能多赚一些钱。”我解释。
张小桐笑嘻嘻地问:“你的意思是哪种?”
“叛逆型,”我低头看稿纸,“代价是可能小姨小姨父会不高兴,好处是以后办事方便。”
“那就叛逆型吧,”张小桐像做决定晚上吃什么一样随便,“我爸我妈不怎么管我的。”
当天晚上我就把结局写出来了,最后主角一个没剩,全杀,在黑色中探讨人性。这种结局在91年的少年创作群里基本上没人尝试过,果然引起争论。我铁了心要把张小桐炒成知名小作家,干脆匿名写了一篇讨论作品与人品挂钩是否得当的文章,痛骂了当时做书评的一些所谓“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文章中我质疑了某些专为少年写作的中年人甚至老年人们的成就,明确提出“你们现在的心态是否能理解青少年儿童”和“你们希望懵懂持续到什么时候”。这篇东西分三份寄给了三个全国知名的行事逆天的著名杂志和报纸。后来三份刊物分别经过修改后刊登了这篇名为《成长要素和营养不良》的杂文。张小桐的小说之争由此展开。
事情闹的不小,学校里老师找张小桐谈话,让她在报纸上道个歉,受了教唆的张小桐态度强硬:“我不道歉,我只是写小说,他们自己小题大做,跟我没关系。”
老师觉得没面子,通知找家长。小姨和小姨夫知道了,全家都知道了。
大伯先找张小桐谈话,以长辈姿态询问张小桐:“小桐,听说你写了个小说?”
张小桐笑得灿烂:“我想让爸爸妈妈减轻点负担,有人说给钱,我就写了。”
大伯显然被绕得开始跑题:“哦?给钱,给多少钱?”
“刚开始收一千字给30块,后来有好几家找我,我给其中两家写,每家都是一千字50块。”
“啊?这……这么……不少啊……”大伯显然有点吃惊,“那你写了多少?”
“大概有三十八万字吧。”张小桐做天真状掰手指算,“三万八千块,如果单独出版的话,还能多一些。”
“乖乖,这么多钱……”大伯更吃惊了,“小桐你写了多久?”
张小桐又掰手指算:“三个月多一点吧……反正也不影响学习,我想下个月再写一部。”
大伯没说话,估计在心里计算一年能写多少本,能赚多少钱,算了半天,大伯觉得现在得罪这样一个大有前途的外甥女有点不值,开始说好话:“呃……我说小桐啊,你们学校好像挺反对你写小说的,你多少也注意点嘛。”
“我今年还是学年第一啊。”张小桐笑吟吟地提醒自己的大舅,“老师说我去重点中学没问题。”
大伯用力点头:“嗯,要小心,不能松懈。学习为重啊……”
说完,念叨着“一年这就是十二万啊”出去了。
轮到小姨和小姨父双亲会审。
小姨是姥姥年轻时一个好姐妹的孩子,当时全国闹吸血虫病,小姨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姥姥把她抱回来当自己女儿养,小姨也跟了老爷的姓姓陈。后来姥爷和姥姥都过身了,她就搬过来跟我母亲一起住,再后来小姨夫和小姨的工厂因为改制效益提升,夫妻俩开始跑供销,买了新房子才搬出去。
小姨对我们一家人极好,跟大伯他们相处的也很融洽,尤其最近几年家里有钱之后。
我对张小桐的教导就是:对自己父母,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前我让她在自己父母面前表现成熟一些的细节现在就要发挥作用了,这件事若是能摆平,估计之后张小桐再做什么都没人管了,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过。
张小桐面对自己父母的时候很冷静,和我教她的一样。我告诉她,只摆明了说,自己希望自己能独立,能做一些事情。没有哪个父母听见自己孩子说这些还会生气,父母其实都只是担心自己孩子的前途问题,只要前途不是问题,一切问题都没了。
张小桐按我说的,把装满稿费的存折递给自己父母:“我从开始写小说到现在,一共有60000块的稿费,加上你们给我的零花钱,一共是61400多,都在这里了。我想自己独立一个账户,我想以后靠写作为生。”
小姨和姨父震撼于张小桐的发言,他们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存折,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傻了。
六万块,在1991年六万块足够买一栋不错的房子,那时候所谓的“万元户”在北关市这样的小城市里还不多,小姨和姨父两人一年下来也就赚个2-3万元。张小桐这一招确实把他们吓着了。
张小桐对自己都算半个知识分子的父母说:“我喜欢读书,我也喜欢写小说。我希望自己将来不仅能赚到一些钱,还能被一些人记住。现在有很多出版社想给我出书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桐父母只知道自己女儿写小说,没想到竟写到这个地步。两人原本准备好说辞都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存折发呆。
隔了半晌,小姨轻轻地问女儿:“真的决定了?”
张小桐微微一笑,那表情绝不是小学六年级学生能摆出来的:“我要试一下,一年之后没有什么结果我继续好好读书。现在我学习也是年级第一,你们要相信我。”
惊讶于女儿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成熟的夫妻俩同意了张小桐的要求,同意帮她办身份证,让她独立账户。张小桐则把自己存折里的1万块给了父母,让父母给老师买点东西,做做好人。
小姨和姨父疏忽了,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怎么可能懂得人情世故这些东西?
我明白他们的心思,我想那一天可能全家的亲戚都在想张小桐的稿费,想到做梦。